但是后边这句话楚昀并没有说出口。
他不敢说。能在谢湘面前说出前一句已经是他喝酒后鼓起勇气说的最明白的一句话。
灵霄阁老祖宗谢湘，那是几乎整个修仙界都崇拜的人。仙门弟子虽然也都以自己的门派为荣, 但是并不妨碍他们对老祖宗的崇敬与向往。
毕竟谢湘可以算得上是修仙界的楷模。年纪小修为高, 风度气质绝佳。
是身为魔族的楚昀……永远都接触不到的人。
谢湘是天上云, 他楚昀就是地上污泥。
他不敢。
但是这话在谢湘耳朵里便完全不同了。
前世的时候谢湘便有所耳闻。魔界楚汐可谓天下第一美人, 性子乖张，谁都奈何不得。
但是她的闺房里, 一直挂着一张清俊的白衣少年画像。自打楚汐接手流云宫之后那张画像便一直挂在那里。修仙界和魔界纷纷猜测那到底是谁, 一直都没有得出一个统一的结论。
所以这句话在谢湘耳朵里, 是对那白衣少年的告白。
不知道为什么, 听到楚昀说有喜欢的人, 他的心微微一跳。他重新倒了一杯酒, 再次一饮而尽。
“结梦术太危险, 即便是保护你喜欢的人也尽量少用为好。”谢湘的语气微微有些冰冷, 也有些犹豫。但是楚昀喝了酒并没有听出来。
“湘湘身上好香。”楚昀凑近谢湘，低头嗅了嗅谢湘颈间。
看来是真的喝醉了。谢湘迷迷糊糊的想, 他努力的想集中精神, 但是却始终无法真正集中。
楚昀又缩回去给自己倒了几杯，大概是因为喝醉了, 一股脑的喝进去, 整个人都倒在桌子上。
半醉的谢湘：“……”
没有办法, 谢湘先把桌子收拾干净，然后扶着楚昀慢慢悠悠的回房。等谢湘真正把人扶起来才发觉楚昀的真实身高极高, 甚至比他高出半个脑袋的距离。
整个人软瘫瘫的, 所有的重量都落在他的身上。虽然对于谢湘来说这点重量没什么, 但是怎么扶着姿势都有些别扭。
最后谢湘没有办法，施了一个小法术把楚昀给扔回了床上。安顿好楚昀，他自己也迷迷糊糊的爬上了床。
已经是深夜，外边的天甚至已经开始微微透亮。谢湘躺在床上，心里的疲惫比之前更甚。
楚昀喝醉了，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清俊的五官，白皙的皮肤，乌黑的长发，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十分的吸引人。
或许是酒的原因吧，谢湘想。这样的楚昀看起来十分的诱人，无处不在诱惑着他犯错。
淡淡的香甜酒味在空气中弥漫着。
谢湘往楚昀身边挪了挪，更加靠近对方，想要把眼前的人看得更清楚一些。
“唔……湘湘……”楚昀这时候像是一只小奶狗似的，软嘟嘟的，自发地往谢湘身上蹭。“要湘湘抱。”
谢湘没来得及躲开，被楚昀抱了满怀。浓郁的酒味搀着薄荷的味道，让他有些晕眩。
“放开！”谢湘推了一下楚昀，他怕伤到楚昀也没用力。结果被楚昀搂得更紧，整个人都被压在了楚昀怀里。
“别动！”楚昀像是有些恼火，紧紧的压住谢湘不让他乱动。
楚昀之前常带在身上的紫色披帛飞快地从他怀里出来，迅速地把谢湘的手腕给绑在了一起。
谢湘顿时酒醒了一半，他下意识的挣扎着，但是绑住他的披帛好像是一件法器，徒手完全挣脱不开。
若是用归梦……万一把楚昀的武器弄怀了便得不偿失了。谢湘到现在仍然天真的认为楚昀只是耍酒疯。
“嗯……绑住了……”楚昀撑起压在谢湘上方的身体，语气里有些危险的意味，“那就跑不掉了……”
谢湘脊背一寒，但是下一瞬他就浑身僵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因为楚昀低头，轻轻的在谢湘眉心上亲了一下。
那一下很轻很轻，就像是羽毛划过一样。谢湘只感觉到眉心一酥，楚昀便已经离开了。
那一瞬间仿佛有无数的烟花在谢湘脑中炸开。
“你……”谢湘愣愣地，完全说不出话来。
还没等谢湘有所反应，楚昀像是终于支撑不住睡意，往谢湘身上一趴就——睡着了！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
谢湘感觉自己的心跳迅速的加快，白皙的脸颊迅速变红。让他生气的是此时罪魁祸首却趴在他身上，呼呼大睡，怎么颠都颠不醒。
他的手腕现在还被披帛绑得紧紧的，一点都动不了。
“楚昀！楚昀！”谢湘尝试做最后的挣扎，想要把楚昀从他身上弄下来，但是他一动楚昀就抱得更紧。
最终谢湘气鼓鼓的放弃了挣扎。
等心跳渐渐缓下来，酒意也慢慢起来。谢湘闭上眼睛，任由楚昀趴在他怀里便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清晨的熹光透过窗户撒在床上，谢湘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感觉头有些痛。
胳膊也痛，身上也痛。
他勉勉强强的睁开眼睛，楚昀放大的脸就在他的面前，只要稍微低头就能亲吻上楚昀的额头。
谢湘立即回忆起昨晚的经历，然后头更痛了。
这时候楚昀也醒了，一睁开眼就先往谢湘颈间的嫩肉上蹭了蹭，大约是发现触感不对，这才抬头看向谢湘。
因为怕损坏披帛，谢湘的手腕被披帛绑了一晚，早就已经酸酸麻麻得发疼。谁知面前这人起身坐起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湘湘这样……是在诱惑我吗？”楚昀眼神微暗，以缓慢的速度贴近谢湘，“这样的湘湘看起来实在是太诱人了，我都怀疑会忍不住把湘湘吃掉。”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目光里带着一丝欲/望。
谢湘的心猛地一跳，随即一脚踹向楚昀的膝盖。“说什么胡话，还不快放开！”
楚昀深深的凝视了一会儿躺在床上任他施为的谢湘，深吸一口气，紫色的披帛随他的心意回到他的身上。
在不能确定湘湘的心意之前，他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如今湘湘还十分信任他，若是做出出格的事情，恐怕便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披帛离开谢湘手腕的同时，谢湘连忙起身。因为被披帛绑的太久，两个手腕上都出现了红色的印记，胳膊也酸麻发疼。撑起身子的时候胳膊一软，差点栽回床上。
“湘湘小心。”楚昀上去扶了谢湘一把，被谢湘一脸冷漠的甩开。
到现在胳膊还在疼！谢湘气鼓鼓的想。
“是我错了。”楚昀连忙认错，“昨晚我不该让湘湘喝酒。对了……”他迟疑了一下，“昨日我可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惹湘湘生气了？”
行吧，这位居然还忘记了！谢湘心里更加气鼓鼓，昨天做的那些事情每一件都过分极了！
但是他不能说，谢湘最后还是泄了气。
“没有，什么都没做。”谢湘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道。
楚昀莫名觉得面前的人突然有几分可爱。
“你这条披帛是你的法器？”谢湘看着那条披帛就有点来气，若不是法器，下一次直接用归梦给裁了！
“算是吧。”楚昀挑了挑眉，紫色的披帛像是有了灵智，偷偷摸摸的从楚昀怀里钻出来，像只小狗一样蹭着谢湘的手。
谢湘嫌弃的拍了一下，缩回了手。
披帛好像有点难过，瑟瑟的蹭着自家主人，楚昀见状安抚的摸摸它。
“它叫情丝，是北域独有的灵蚕的蚕丝制成，已经有了灵智。”楚昀拍拍情丝，情丝变成了一条白色的长绢。“这才是它本来的模样。”
看起来是不能弄坏了，谢湘略微有一丝失望。
“谢湘，你们起了吗？”房外传来了林语疏的催促声。
谢湘连忙应了一声，然后和楚昀一起起床收拾，再把宋临溪和小狐狸叫起来。今日在束冠的时候，谢湘发现自己头发都被楚昀气掉几根，于是又在心里记了楚昀一笔。
楚昀也恢复了女装，看习惯了男装突然变回女装让谢湘略微有些不适应。不过他很好的忍住了诧异的表情，他不想被人逼问到底是楚昀好还是楚汐好。
下楼之后气氛便没那么轻松了。店里老板去世，一切都要老板娘勉强支撑，客栈里难免多了些哀戚之色。也因为有了白事，许多客人都退房离开。
谢湘在一楼吃早饭的时候心里也跟着有些难过，就连楚昀都没有闹事，老老实实的吃着饭。
几个小辈们也觉得有些难过，不过很快被小狐狸雪意拉走了注意力。关于雪意谢湘并没有多解释，也没说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只是说是有缘碰到的。
吃完饭后谢湘提醒了林语疏一句，要他自己把“吾等尔归来”再说一遍。毕竟如果顾吟真的来了，还是和林语疏相见比较好。
林语疏点点头，对着谢湘又说了一遍。
嗯……也行吧。谢湘摸摸鼻子，为什么总觉得有点尴尬。
然而林语疏刚说完，谢湘身后突然响起咣当一声，站在众人身后的老板娘不小心把水壶掉在了地上。
水壶是铜的，掉在地上宛若炸雷之声，里边的温水飞溅打湿了大片的地面。
谢湘心里咯噔一下。老板娘大概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们的对话倒也不是什么秘密，被人听到也没有关系。
只是……老板娘若是知道是“我等你归来”那句话导致了老板死亡的话。老板娘心里恐怕会更加的不好受。
宋临溪眨巴眨巴眼，抬头看了一眼老板娘，然后跑过去替她把水壶捡了起来，伸手递给老板娘。“你的水壶，要拿好。”
容姿美艳的老板娘怔愣一下，反应迟钝的从宋临溪手里接过水壶。她望着小孩儿干净的眼睛，突然泪如雨下，转身飞奔出去。
谢湘和楚昀对视一眼，都有预感似乎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宋临溪求助的看着谢湘，小孩儿一直都十分内向，今天突然说话恐怕是想起了他的姐姐。
谢湘安抚性的拍拍宋临溪的小脑袋，把怀里的小狐狸递过来让他撸。宋临溪很喜欢小狐狸，小狐狸也很喜欢宋临溪。
什么时候应该和雪意聊一聊前世的事情，谢湘思考着。雪意是前世跟过来的，很有可能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但是雪意无法心神交流，楚昀又一直在身边。
看来必须要找个机会了。
吃过早饭，谢湘提议去查看一下县志。楚昀和林语疏都点头同意，小辈们还是留在客栈里练习剑术。
走之前谢湘叮嘱了许嘉和许箐要看好老板娘，别让她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
之后三人直奔县衙，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三人隐身进县衙查看县志。
北齐存在时间不短，县志也厚得很。谢湘翻了大概一百多年的页数才找到了顾吟。
县志上简单的记载着顾吟的一生。连中三元之后，顾吟先进翰林，后进户部，年纪轻轻便成了户部侍郎。当了户部侍郎没两年便以身有恶疾为由回了老家。
在顾吟得势的几年中，有一位名为林语疏的将军很是出名。
谢湘目光微亮，对着楚昀和林语疏指了指县志。三人一起凑过来看，开始研究林语疏的前世。
前世的林语疏出生于将门世家，因为父亲病重而亡，林语疏早早的便承担起护国重任。少年将军十八岁开始上战场，在雁北关守护数十年，最后为守城战死在雁北关，也算是死得其所。
从县志中可以看出，在顾吟和林语疏入朝的时候时间是有重合的。然后林语疏去了边关，顾吟辞官回家。后来林语疏身死，顾吟复出杀敌。
看起来，顾吟复出杀敌很可能与林语疏的死亡有关。
谢湘轻轻点了一下县志的内容，挑眉望着林语疏。
林语疏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咳得满脸通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楚昀也兴冲冲地加了一把火，“若是湘湘能如此待我，我也愿意欠钱。让湘湘记我一百多年。”
这话完全就是在嘲笑之前林语疏说他肯定是欠顾吟钱的话。
林语疏还想辩解几句，然而他的段位与楚昀相比实在是太低了，很快被楚昀噎住。
因为楚昀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你长得丑你先说。”
长的不好看的林语疏再次流下了不争气的泪水。想他堂堂不老城客卿，城主最疼爱的小师弟，在老祖宗和他的漂亮女人面前变得毫无尊严。
他再次想挣扎一下，但是一对上楚昀的目光，他就再次怂了下去。
最终林语疏选择了闭嘴。
县志里的内容还是有些模糊，毕竟是县志，总不会用大段的话详细地解说一个人。查到之后三个人便回到了客栈，准备休息一下应对晚上黑影的袭击。
三人刚回到客栈就抓到了想要偷偷去听说书的三人一狐。被抓包的三人一狐望着谢湘瑟瑟发抖，但是又不敢反抗。
最后在墙角站了一排一起面壁思过，从小到大按个排。
“思过之后去抄一百遍《心经》。”谢湘满意的看着小辈们形容枯槁，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面对一百遍的《心经》，许箐已经完全对老祖宗死心。她还想辩解一下，结果被自家弟弟拉住。
“你没看到旁边梦盈姑娘已经跃跃欲试了吗？《心经》那么短，一百遍很好抄，若是梦盈姑娘说话，咱们恐怕……”话还没说完，许箐看着自家弟弟面如死灰。
“很好，背后议论，《仪礼》也抄一百遍吧。临溪不用抄。”楚昀在许箐的背后露出一个魔鬼般的笑容。
宋临溪眼神一亮，高高兴兴地去抄书了。
真是个快乐的小傻子，谢湘无奈道。
解决了三个小傻子，谢湘抱着狐狸准备回房里打坐查看一下伤势，楚昀也跟着一起上楼，林语疏带着小辈们回去抄书。
回到房中谢湘继续尝试着用仅剩的修为去冲击魔气，但是过了许久魔气也只是松动了一些。
“要不要我来替你疗伤试试？”楚昀提出建议。
谢湘也没抱什么希望，楚昀说要尝试一下便让他尝试了。两个人面对面的坐在一起，楚昀运起功法向谢湘传输修为。
楚昀的修为是实打实的魔气，为了不伤害谢湘的经脉，进入谢湘的身体的时候只能分化成一缕一缕的小魔气，游走在经脉各处吸收多余的魔气。这样的话速度极慢也极其耗费心神。
然而就是这样，楚昀也没能完全驱除魔气，甚至连大部分魔气都没能驱除。
很快的，楚昀额头上见了汗。
“停手吧。”谢湘也能感觉到楚昀的吃力。“这股魔气很是特殊，仿佛认主一般，其他人无论如何化解也化解不掉。”
再加上楚昀的魔气，谢湘身体里一共有三种力量，三种力量放在一起互相碰撞让他的经脉隐隐作痛。
楚昀注意到谢湘脸色不太对，只能马上收手。
谢湘调息半晌，再度睁开眼睛。
“你的伤……到底是怎么受的？”等谢湘一睁眼楚昀便迫不及待的问。这样的魔气很是难得，一般都是高级魔物才有这样类似认主的魔气，不受其他东西的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