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那好儿子这次真把他惹恼了，”男人轻轻笑了笑，声音不大，却在风中显得格外清晰，“我已很多年不曾见他这样生气了。”
一道身影缓缓自他身后的黑暗中走出，赤红的衣袍被风卷起，仿佛天地间永不熄灭的业火，红的刺眼。苏白鹿脸上像戴了一副木制或冰制的面具，又硬又冷，毫无表情：可是只要触及他的眼睛，就会被那里的狂暴吓一大跳，那是两团火，两团熊熊燃烧的火。
他沉默不语，顺着玄衣男人的目光看去。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微不可见的柔和，转瞬即逝。
玄衣男人似乎并不在意苏白鹿的冷漠，他慢慢仰起了脸，望向那渺茫无际的苍穹，月光无遮无拦的洒在他的面上，自顾自道：“我和他相识那日，也是在这样一个月夜。”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久到我已想不起究竟是什么时候了——”
那时，杜家尚是修真界的名门世家，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浪子，放荡不羁，纵意人间，游戏于软红十丈的花花世界，灯光辉煌的酒楼赌场，倚红假翠的温柔乡。杜老爷子对他整日在凡间厮混大为光火，数次派人要捉他回家，却都不了了之。
后来，一是为了躲避家人，二则为了行事便宜，他化名百晓生，专诸天下较高低，访录世间大小事，本只是觉得有趣，不曾想他天生颇具慧眼，少时又饱读典籍功法，但凡前人见过的，他只要搭眼一看，就能瞧出门道来历，一来二去，竟真有了些名气，百晓生的名号便由此传开了。
又是一年花灯节，一轮将圆未画的明月，正冉冉升起，照亮了满湖清水。凡世的六桥花柳，株株相连，飞红柔绿，铺岩霞锦，千百只游船，一式白纺遮阳，铜栏小桨，携着游人三五，在六桥里外，燕子般穿来穿去。
沿街一带，更是百货云集，人山人海。满街花灯、綵棚，烘托着新衣新帽的游人；天上人间，灯月交辉。观灯人如河流，似海潮，摩肩接踵，贺喜声、欢笑声、叫卖声，和着锣鼓秧歌，一片沸腾。大有太平昌盛景象。
摘月楼上，楼上楼下的灯火都亮如白昼，丝竹管弦声随着卷动的绡纱飘向远方。
他凭栏而坐，衣袍松垮，襟领敞开，露出精壮的胸膛，一头漆黑的长发随随便便的披散在肩膀上。面前一张大案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金樽玉爵和水晶瓶，满盛着产自各地的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