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宴上, 外场的记者提问环节，内场的神秘预告片首发仪式，包括酒会上众人举杯寒暄等一系列流程都走完后, 厉枔端着鸡尾酒杯，独自走向了落地窗外无人的露台旁。
天生他就不爱凑热闹, 也不擅长social, 只觉得身后那间气派的宴会厅里，觥筹交错间的空气都闷闷的。
他将高脚杯放在手边，双肘撑在围栏上，眉宇在思索间透出点忧郁。
刚才回酒店卸妆换衣服时，房间里没有人, 直到他离开, 颜伊都没有回来, 连电话都没人接, 也不知道去了哪。
他反复想起下午唐穆的话, 反思着自己花在颜伊身上的心思看来真的是太少了。
“以前没拍过戏吧？起码没拍过这种战争题材？”
就在他想得出神时, 身后传来陈应生的声音。
“戏已经杀青了, 你就是你，要有自己的生活，实在走不出来, 就去找个靠谱的心理医生疏导一下——”
“需要介绍吗？我认识几个比较专业的。”
“这不是什么病，现代人生活压力大，看心理医生是很正常的, 拖下去才容易生病。”
这部戏题材沉重，厉枔长时间让自己的状态保持在角色里，看起来比较颓丧；再加上他刚才心里琢磨的也不是什么太开心的事，怪不得让陈应生误会了。
他早就不是新人演员了, 陈应生说的东西他当然明白，虽然不是因为入戏太深走不出来，但这事儿他也很难跟陈应生解释。
“哦，没有。”他随口敷衍道，微微一笑，“我只是……想事儿想得有点出神……”
“怎么？”陈应生调侃道：“这才几点啊，就急着回去‘慰妻’了？”
“不是天天都在一起吗，也不用这么黏糊吧？”
演员戏份杀青，并不代表义务结束，配合宣发也是合同要求的一部分；作为这部电影的绝对男主，厉枔没想着要提前退场，只是也没料到，陈应生几杯下肚，“尺度”突然就大了起来。
关于他和颜伊的关系，在剧组是“公开的秘密”——
“公开”是因为大家都不瞎；“秘密”是因为所有人都只是认真工作，而且很有分寸，还没人当着厉枔的面说过这么直白的话。
他一时也有些难为情，尴尬地笑笑。
“不是，我在想之后的剧本。”
也不能算撒谎，毕竟手头这部片子还没拍完就进了国际A类电影节主竞赛单元，作为陈应生钦点的绝对男主，厉枔无论身价还是地位都水涨船高。
圈子里的人谁都不傻，这时候如果能把厉枔谈下来，万一之后电影得奖，那对自己新戏的宣传力度，是花钱都买不到的。
不过厉枔现在没有经纪公司也没有经纪人，没人能帮他挑本子，就算有，这么重要的事他也不打算假手于人；毕竟如果剧本和角色连他本人都打动不了，他也不觉得自己诠释出来的东西能打动观众。
这些天通过各个渠道递到他手边的剧本已经堆积成山，他的确是想着等戏杀青了就回去好好挑挑。
这么多年来他的生活都是这么过的，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倒是陈应生听完了一脸错愕。
“这么急吗？”
“……啊？”厉枔一时没太反应过来陈应生的意思，“我不会耽误之后电影的宣传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应生摆摆手道：“我是说，你一部戏接一部戏，这么赶吗？”
“这部戏拍得辛苦，尤其是你，我最清楚了；还以为好不容易杀青了，你会带着你们家那个小孩，出去旅旅游什么的，好好休息休息。”
说着他叹了口气，背倚着露台的围栏，靠在厉枔身边。
“演员这个职业，每拍一部戏，都是一个输出的过程，你还是新人，有热情，我明白，但这样下去——”
“迟早会掏空自己。”
“早年我拍戏的时候，也是一步接一部，不肯停下来，直到我发现自己拍得越来越烂……”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真是打电话跟我老婆哭来着。”
“我老婆说，拍不了就回家，家里不缺你那一口米下锅。”
“那时候二女儿还小，我回家她都不认识我了，我特别特别难过，就在家里歇了半年；半年后我再拍的片子，又得了大奖——”
“那时候，我大概得有六七年都没有获得过提名了。”
也是从那以后，陈应生从一年好几部戏的高产导演，变成了一年一部，直到现在，可能两三年才有一部。
“真的——”他说着转过头看着厉枔，脸都红了，一看就是多少有点喝高了，“没什么比生活更能填补一个人了。”
喝多了的人，大多都啰嗦，就算是平时不苟言笑的陈应生也一样。
也不管厉枔有没有反应，他还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有时间呆在家里以后，我才知道，我老婆多不容易，带孩子做家务，还要照顾我，一点儿都不简单。”
“我们都觉得自己在外面是做大事儿的，其实你身后那些事无巨细，把小事儿都能处理得细致妥帖的人啊，才是真的伟大。”
厉枔刚才是没想走的，但这会，他是真的想回去了。
“陈导。”他抱歉地冲陈应生点了点头，“我能提前一会儿走吗？”
“流程都走完了，应该没什么事儿了吧……”陈应生念叨了两句，抬头就看厉枔已经转身要走了。
“诶——”他抬手把人叫住，“刚说着叫你不能急，怎么还越说越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