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终03——沉重的友情抵不住谎言
就不算温良不说，努赤澜也瞧出了这倒下的女死士与温良关系匪浅，他遣退了达勒等人，血染的明堂只剩他与温良主仆。
刘望的面部表情再如何僵硬，也从没露出过这样的神色，那是大浪拍击山崖所留下的痕迹，刻在岁月里的崩凌。
他跪倒在瑛娘面前，质问着自己：
“我竟然…没认出她…”
这直击灵魂的问题也扎向了温良残存的理智，是，瑛娘已经跟了温良这么多年，他们却都没认出来。
可瑛娘从头到尾都不曾怪他们，身为奴籍，被纳入暗蝶的时候她们便食用了象征忠诚的蛹虫，这是西南最为神秘的蛊术，只要听话，受术人便不会遭到反噬。
而这次出发前的任务便是刺杀温良，瑛娘知道若非亲自将京兆的情况告诉温良，以温良和温昀兄弟俩的交情，温良是绝不会相信的。
兄弟俩一同创办的暗网，温良却始终被蒙在鼓中，他以为暗网存在只是为了掌握各方信息，为自己谋求后路，可温昀却巧用了这些关系，甚至摸到了奴籍买卖的源头，并占为己有。
所有人只知道奴籍买卖被先帝下令禁止，只是王室中仍有人在幕后操纵着这等暴利买卖，温昀还未成年并参与了其中，他佯作一身正气，却暗中建立起买卖的桥梁，同时又假借金穗之手成立解救奴隶的组织——暗蝶。
这一养，就是十年。
如今暗蝶遍布大齐四方，哪里都有因为恢复自由而愿意效忠的死士，瑛娘当年得救于温良，向来不得温昀待见，一直都处在暗蝶的边缘。
可是就在一月前，得知了突然登基的消息，又有一名与她关系不错的武器坊工头前来裴玉阁变卖珠宝，瑛娘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自己为温家打造的玉器。
她从工头那得知，这宝玉是主子赏的，也正是如此她才知道有个暗蝶的组织，而暗蝶里的所有人都是曾经的奴隶，这让瑛娘不得不以身涉险，她借了工头的介绍也进了暗蝶，并成功因为武艺突出成为了死士。
信隼出发那日自己刚服下蛊虫，神智不清，只能草草行了几字就寄出。
而自己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天洲的船上了，目的地正是完成西戎的任务，她便下定决心，就算此去无归也要把这件事说清楚。
她要亲口告诉温良——暗蝶真正的主人不是金蝶主，而是温昀。
或许别人会认错，可是她跟在温良身边这么久，绝对认得那斗篷之下的半张脸。
那晚在洞穴中，她有过杀死温昀的冲动，可是暗蝶势力已经形成，所有人为此偏执的崇拜，死了一个温昀，还有金蝶主……
等再醒来时，她就已经在船上了。
经历了这么多，下了这么大的决心，忍下了蛊中要求吞毒的指令，终于等到了倒在对方剑下的时刻，也是唯一面对面的机会。
瑛娘明眸已经失了光，可她嘴角挂的笑容却叫所有人陷入了黑暗。
没有人知道瑛娘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们只知道瑛娘就算死也要把一件事告诉温良。
那就是。
——温昀要杀自己的弟弟。
“刘望…”
恢复清醒的温良已经不满足于悲伤，瑛娘虽是他救下的人，可是在温良的眼中早就是像家人那般重要的伙伴，而今惨死在自己的眼前，心底是如何的悲痛。
可是眼下有个人比温良更加痛苦，那人便是刘望。
亲手杀了自己最在意的人，这又是何等的绝望。
温良的口吻很轻，刘望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他不敢去碰瑛娘的身体，仿佛对方只是睡着了一般，他愿意长跪不起，长久凝视，直到死亡也将自己带走。
万般心碎像是百足虫，蚀骨钻心，而他却只是呆呆跪着，整个人都失了生机。
努赤澜摁住了温良的手腕：“你让他一个人静静。”
没有一个人比刘望此刻更难受，所有人的安慰都是苍白而多余的。
温良脸上干涸的泪痕再次被水泽浸染：“我…我……”
“这件事，是我的错。”努赤澜低下脑袋，将人揽进怀中，“我不该瞒着你蝴蝶的事，如果没有瞒着你，又或者我再决绝一些……也许你的朋友便不会死。”
努赤澜知道，这样的借口只是种虚无的假设，就算他确信了温昀是和自己站在对立面的，那又如何？
牺牲这件事，伴随着每个人心中坚守的信仰而生。
他阻止不了的。
阻止不了战争，也阻止不了野心，更阻止不了牺牲。
这件事一旦开了个口子，就需要无数人以血肉垒砌一堵信仰的高墙，底下埋藏着无数的英魂。
“为什么…哥哥会做这样的……事？”温良呓语，下意识地否认。
可是下一瞬，瑛娘倒下时的眼神又让他清醒：“真的是他吗？”
努赤澜叹了口气：“凉州八万齐兵正在北上。”
这是昨天才接到的暗报，可努赤澜并不认为对方是真的想打仗，尤其是只靠这个八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