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奚像是从方才的意外中反应过来了,苍白的脸上浮着一抹红,双眉紧颦着,清凌凌的眸光落在‘大逆不道’的钟离渊身上,冷淡开口:“起来。”
钟离渊微微一怔,仿佛是才发现这出乎意料的情况,一张俊脸顿时涨得通红。
“啊!”他手忙脚乱的从沈玉奚的身上爬起,其间还被自己的衣摆绊到,一个不稳再度跌倒。
属于少年弟子的鼻息喷洒在他的颈侧,沈玉奚的脸色更僵,曲臂抵在钟离渊的胸膛,眉心颦得更紧了。
“!”
他的小弟子脸上窘意愈深,耳尖红得几欲滴血,钟离渊的目光胡乱的乱扫,像是做下什么决定。
只见,钟离渊眼一闭,身子一扭,向旁边猛地一滚——
“嘭——”
然后,沈玉奚就看见钟离渊整个人砸在了一旁的梅树根上,那梅树受了无妄之灾,花枝乱摇,落了一阵花雨。
沈玉奚慢慢起身,目光有些困惑地落在钟离渊身上。
他的小徒弟惊慌失措,‘扑通’一声在他跟前跪下了。
“师尊,弟子知错,弟子……弟子绝非有意冒犯师尊……师尊……”他说的颠三倒四,像是刚学会说话似的,翻来覆去竟喊了十几声师尊。
沈玉奚本是有几分不悦的。
他本就不喜与旁人有任何的肢体接触,近来因那魔修的……导致他对肢体间的接触排斥更深,任何的肢体接触都会令他下意识地抗拒。
纵然,他心知钟离渊是出于好意。
可沈玉奚的心中还是充斥着一股说不清缘由的怒意,被冒犯,被僭越……以及藏匿其中的,叫人难以察觉的惧意。
没来由的,叫人如鲠在喉。
沈玉奚的胸腔剧烈地起伏了两下,一脚踹在钟离渊的肩头,冷声道:“你倒说说错在哪?”
钟离渊被踹得一晃,随即挺直了脊背,不知所措地抬头望向沈玉奚。
“弟子错在不该,不该……”他的弟子像一只犯了错的幼犬,抬着脑袋,怯怯看他,眼神也同幼犬一般湿漉漉的。
既困惑又着急。
沈玉奚的身子紧绷着,面皮也冷然绷紧了,他冷着脸看着钟离渊。
钟离渊沾了一身的尘和泥,鬓发间还滑稽插了枝梅花,像极了凡俗“您不该忤逆我的。”因淘气打翻了花篮的狗崽子,眼睛盛满着生怕受罚的怯意和对沈玉奚不自知的依赖。
这是他的弟子,尊敬他,濡慕他的弟子,不是仇敌,更不是那个可恶的魔修。
沈玉奚的心蓦地软了下来。
钟离渊何错之有。
可他却将自己因魔修而受的屈辱迁怒到他的弟子身上,是他对不起钟离渊对他的一片真心。
“起来吧。”
钟离渊慢腾腾地起身,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师尊不要弟子的生气好不好?”
沈玉奚一下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他神色微变,抿了抿唇,道:“没有生你的气。”
钟离渊这才放心地笑了,连那湿漉漉的眼眸也跟着亮了起来。
“太好了。”他道,喜不自胜似的,直白又热烈的夸赞道:“师尊真好。”
他有什么好呢。
方才还对他迁怒,踹了他一脚。
沈玉奚心中愧意更深。
“疼……吗?”沈玉奚迟疑着探出手指碰了碰方才踢到的地方。
钟离渊控制不住似的颤抖了一下,口中却懂事地说着“不疼。”
“师尊关心弟子,弟子心里快活极了。”他的眼睛亮亮的,像是从沈玉奚那儿得了什么宝贝似的,竟是满满的喜悦。
沈玉奚有些怀疑,忍不住按了下去,果不其然便听到钟离渊闷哼了下。
果然还是伤到他了。
这般想着,沈玉奚的眼中闪过一丝懊悔。
“真的不疼,师尊心疼弟子,方才也没有用力。一点也不疼。”
钟离渊忙不迭解释,临了又是讨好一样的笑,笑得沈玉奚也忍不住想跟着笑。
他说的其实一句不假,就沈玉奚刚才的那点力道,就算真的落在他的身上也不会多疼,更何况沈玉奚还收着力道,更是不痛不痒。
但这并不影响他装出一副很疼的样子,好叫他的师尊能够心疼心疼他……
他自己想到,沈玉奚居然会这么轻易就被他骗了过去。
『他也太好骗了吧?』
『这样好骗,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师尊,”钟离渊将落在一旁的鹤麾拾起,递向沈玉奚,殷殷切切地关怀道:“露重雨寒,师尊您莫要受凉。”
说罢,他体贴地退开,眼中是克制的温柔。
任谁看了都要大受感动,夸赞一句这个弟子实在是贴心又懂事。
就连戒心那样重的沈玉奚,也在钟离渊的‘退让’里逐渐放下戒心。
他虚虚抓着鹤麾,看着自家明明受了委屈还一心向他的小徒弟,心中一时又酸又软,竟主动拉住了钟离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