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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早就遗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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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早就遗忘的

如果不是柯姝不顾靳卓斯的意愿把他带出福利院留到自己身边,如果不是她高估自己水平以为单凭自己能治好靳卓斯,如果不是她盲目信任靳裴琛那个人渣,靳卓斯也不会在小小年纪受到那些伤害。

柯姝永远都忘不了和锁匠冲入房间的那个场景。

在滨阳寻找林蘅未果,靳卓斯眼瞳里还能闪烁的一点微光也消失了,回去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

这不是小孩子发脾气闹绝食的任性妄为,饿一两顿、难受几天,就能勾起别人的怜悯和愧疚,从而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靳卓斯渴求得到怜悯和愧疚的人已经找不到了,所有都失去了意义。

柯姝终于忍无可忍冲了进去,就看到靳卓斯闭着眼睛倚在墙角,手腕处是纵横交错的划痕,鲜红和血液积了一小滩。

墙上是狰狞的爪痕和混着干涸血液的锤击痕迹,靳卓斯两只手的指骨被破碎的皮肉黏连在一起,他的肢体像是被暴力拧拆的关节人偶,脸上却露出了像卖火柴的小女孩见到外婆一样的幸福安详的表情。

柯姝眼前被眼泪蒙得一片模糊,喉咙发不出声音,只能伴随掉落的泪水不断呕吐似的抽搐。

一具丧失意义的空壳,该费多少力气才能填补完整?没有人比柯姝更能理解这个概念。

她把靳卓斯培养得那么优秀,靳卓斯躁郁症也渐渐好转,只是因为幼年经历不爱说话,和她关系也不冷不淡。

但愧疚已经把柯姝压得抬不起头,她也不奢求靳卓斯能和她多亲密,有空看看她或者电话随便聊两句就已经足够。

柯姝一门心思补偿靳卓斯,她想她自己可能不适做母亲,那就应该找到靳卓斯真正的母亲来做。

靳卓斯被拐卖和收养的卷宗,因为时间太久已经找不到了。苏蘅是靳卓斯幼年唯一亲近的人,也是唯一掌握靳卓斯这段被拐经历的人。只有他才有线索可以找到靳卓斯的生母,虽然寻找生母宛如大海捞针,但好歹能有一个念头。

柯姝凝视苏蘅躺在弗洛依德塌上颤抖的躯体,不断施加语言、动作暗示,让他把尘封的记忆剖出。

催眠像是探索稀有矿石的工作,一点点在土壤中深挖,每一个不确定因素都有可能导致挖掘方向错误或是力度失控。

柯姝能明显察觉到苏蘅对追溯往事格外抗拒,像是有一块巨大而坚硬的顽石挡在中间,阻挡了柯姝往下挖掘的步伐。

但她顾不了也不想顾,医者的慈悲和仁心都被对他的恨意抹杀了。为了找到对靳卓斯有利的信息,她将苏蘅好的、坏的、痛苦的、悔恨的全都倾倒出来。

苏蘅的身体在柯姝指引下像筛糠一样颤抖起来,像是身处极寒之地,他收拢四肢畏缩成一小团,摆出胎儿在母亲子宫里那种渴求安全的姿势。

苏蘅看上去痛苦到了极致,像是翅膀快要破碎的蝴蝶,但柯姝还是不停地施加“继续往前飞”的命令。

苏蘅灵魂游游荡荡回到了初入大学时候。因为他的疏忽和侥幸,外婆在摧心剖肝的巨痛中无人知晓地走向死亡,在阴冷、脏污中孤独地离开人世,直到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腐臭,才被人发现。

在他为悲愤闯下大祸的时候,是林青霜从京市抛下剧组赶回来拯救他。苏蘅一夜之间仿佛丧失了一切,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只有林青霜一个了。他躺在病床上哭着拉着林青霜的手,憋屈得像一个跪在谷底的可怜虫,乞求她千万不要离开。

苏蘅痛哮起来,腹部像受到难以抵挡的重击,疯狂向前弓起身子,神情破碎、嗓音嘶哑,灵魂时刻能冲碎皮囊然后化成轻烟随风弥散。

柯姝看到他这番惨状,手中扬着的蜡烛不自觉往下低了低,一念之间,突然被苏蘅拉住了手腕。

柯姝与苏蘅四目相对,心跳像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警惕又畏惧地看着苏蘅,血管打鼓似的撞击她的耳膜。

苏蘅满脸泪水地盯着柯姝,抓住她的手腕喏喏地叫了一声妈。

柯姝感觉胸腔里骤然空了一瞬,僵硬地被他拉着,表情难看到了极点,心情像是打翻了油漆桶一样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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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蘅上大学要去京市,没办法和外婆住在一起照顾她,特别不放心她的身体。外婆看林蘅这么忧心忡忡,主动安慰:“你姥姥又不是病得喘不上气了,你妈妈还花那么多钱每个月给我请护工照顾,你还担心啥。你安安心心把书念好,我没别的好求的。”

“嗯,知道了。”林蘅抱抱她,摩挲她的肩膀。

林蘅学的是医学专业,课业多、任务重,还要做兼职赚生活费,还要抽时间打听京市有没有领养小孩叫“赵锐”的,每天累得半死,和外婆聊天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叔伯从外地回来给外婆养老,医生也说她的病多加调理也有好转的可能,林蘅多少安心了些。

下课有时间就给外婆打电话,稍微聊两句困得倒头就睡,但大多数时候是二叔接起来的,询问一番,二叔说老人睡着了,说一切都好。

林蘅下课时间很晚,和外婆睡觉时间冲突,了解外婆病情还是从二叔那儿。都是亲生的,叔叔伯伯照顾,林蘅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林蘅一直都这么想的,等学期忙完大半再给家里打电话,专门挑了个外婆不睡觉的时候,二叔二嫂却一直推诿,一开始说去复查了,可是林蘅清楚了解医生嘱咐的流程,今天不可能复查,然后又支支吾吾地说外婆出去找人玩了。

林蘅皱着眉说他们,出去玩什么啊,现在这时候了还让她自己出门,你们都不看着吗!

二叔支支吾吾挂了。

林蘅心里一阵发慌,这几天给他们打电话就说外婆这忙那忙,又是去拿药又是看老中医,各种理由不让林蘅和外婆说话。

他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对,但是不敢往下深想,只要想想就遍体生寒。

本来是要考完期末考再回家,但林蘅实在担心,和导员商量好久等下学期参加补考,随便收拾收拾这才离开学校。

等林蘅一路迢迢赶到家里,庭院一派荒凉糟破,才四个月就陌生得不成样子。

林蘅扔下行李,拔腿往二叔家跑,一直在对自己说,没事,别大惊小怪,二叔肯定是把外婆接到自己家住了,这样方便照顾。

可是他打的一直是家里的座机啊,二叔能做点孝顺事就要宣扬得大家都知道,搬家不可能不和林蘅说,但林蘅现在连最浅显的逻辑漏洞都没办法考虑了。

“二叔!二叔!”

苏蘅跑到二叔家看门反锁着,于是哐哐捶门,许久不见人来,扯着嗓子吼。

“来了来了。”

大伯母压着嗓子跑过来开了门,问他怎么回来了,和他说家里正有事。眼神瑟缩着像是心虚。大伯一家竟然也在这里,林蘅晕乎着站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就往院里冲。

伯母吱哇乱叫扯着他袖子,被林蘅猛的一甩胳膊搡开了。

“你咋来了,不忙着考试吗?考不好你好意思来。”二叔跪在地上看见他,表情有些惊慌,说得外强中干。

“你是不是逃课了,去了大学不学好,和你妈说!看她怎么治你。”

大伯母被他推了一把,愤愤跑过来掐他。

大伯、二叔、三叔都跪着,地上铺了一面白布,前面的铝盆是林蘅吃糖拌西红柿外婆常用的那个,里面盛满了黑色的纸灰。

“我姥姥呢?”林蘅感觉嗓子里有血味。

好半天都不说话,三婶冷冷瞪着他:“瞎啦?在那儿呢,这不就是吗。”

三叔拽了一下她,让她说话别那么呛,三婶翻了个白眼,把手抽回去。

“哦。”林蘅这才看向大堂中间摆的黑色木棺。

他每喘一口气都难受得快要死过去,死死瞪着木棺问:“什么时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