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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诡计多端 毒酒甜言求秘笈 艰难几度 痴情蜜意获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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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无成暗暗诧异,他虽然未得师门真传,但看辛龙子的身法,却完全不是师父所教,众人都不知他是什么路数。

傅青主将韩荆放下壕沟,将他埋了。李思永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抓起长枪,说道:“我们冲出去。”忽见清兵两边分开,又是一队人马赶来。为首一个老者,须眉如雪,手使两柄长剑,身法极快,成天挺跟在他的身后,虽然疾跑,却总是有七八步距离。傅青主怵然一惊,说道:“这人是谁?武功看来还在楚昭南之上。”话声未了,那老者已冲上来,双剑左右一剪,把傅青主的剑几乎绞得脱手飞出,但傅青主是一派宗师,剑法非同小可,趁势一送,解了来势,喇地一剑刺出,也是迅捷异常。那老者正是长白山派的祖师风雷剑齐真君,傅青主接了一招,知道对方功力极高,心念一动,无极剑一招“迎风扫柳”,将齐真君右手长剑粘着,大袖一拂,施展平生绝技,又将齐真君左剑裹着,石大娘涮的一剑刺来,齐真君手腕一沉,使个“凤点头”,让过石大娘的剑,双剑刚刚撤回,那料石大娘左一剑右一剑,剑招越展越快,齐真君给迫得团团乱转,待至腾剑格挡时,已给她一连攻了七八剑。

成天挺如飞赶至,正碰着傅青主一剑刺出,他双笔“横架金梁”,向上一挡,只听得了当一声,火花四溅,双笔竟给荡开,但他身形竟是纹丝不动。傅青主暗赞“好功力”,无极剑划了半个弧形,用了十成气功,慢慢划去,成天挺只觉一股极大压力推来,立足不稳,连道几步,但双笔仍是发招,虽败未乱。

那边厢齐真君稳了身形,双剑呼呼展开,隐隐带着风雷之声,招数又变化繁复,虚实莫测,石大娘功力到底稍逊一筹,五禽剑法虽然迅捷无伦,却如碰着了铜墙铁壁,无法进攻,但齐真君用足了气力,才阻遏得她的攻势,亦是不觉暗暗惊奇,想不到在受挫于凌未风之后,又一连碰着两个好手。

石大娘迭遇险招,知道久战不是他的对手,这时清兵围了上来,还杂有许多维人,石天成、易兰珠等人正据小丘作战,武琼谣看见石大娘处在下风,一剑飞来助她一臂。武琼瑶使的是白发魔女的独门剑法,一招“冰川倒泻”剑锋自上而下,稍一颤动,便是寒光点点,冷气森森,径自逼来。齐真君双剑一封,被迫退守,石大娘剑法何等快捷,趁势一剑,从齐真君肩头擦过,齐真君一剑挡住武琼瑶,反手一剑,再把石大娘迫退。但她们二人联手,已是把齐真君围在剑光之中。

且说凌未风与飞红巾下山之后,一直寻找,凌未风、飞红巾和许多牧民相熟,那日听说一个少女向吐鲁番前进,一问相貌,正是易兰珠。张华昭心中大喜,向飞红巾再三道谢。飞红巾道:“我不会再拦阻你了,你应该多谢你的凌叔叔。”两人一笑,加快脚程,朝吐鲁番行去。

走了一阵,忽然碰着大风沙,飞红巾在草原长大,知道厉害,放眼找寻掩蔽之地,忽见不远之处,有一座大帐幕,飞红巾带众人叩帐直入,只见帐中点着一支大牛油烛,地上躺着一个中年男子,旁边有一男一女守护,飞红巾看了一眼,忽然叫起来道:“你们两人不是麦盖提和曼铃娜?”那女的凝神细看,也叫起来道:“飞红巾,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三人狂喜流泪,互相拥抱。地上躺置的那个男人,睁开双眼,嘶声说道:“飞红巾,是你吗?你要替我报仇!”飞红巾跳起来道:“呀,伊士达,你也在这里!”

飞红巾招手叫凌未风过来,说道:“这两人是你杨师兄的盟弟,当年他们三人曾横越塔克拉马干大沙漠,从北疆来到南疆。”(详见拙作《塞外奇侠传》)麦盖提道:“你就是杨大侠的师弟凌未风吗?”凌未风点点头道:“你们和杨师兄是八拜之交,那也就是我的兄长。”说罢拜将下去,麦盖提急忙还礼,伊士达突然以肘支地,挣扎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道:“凌未风,我想见你许久了,现在才见着,可惜已经迟了。我这里有把宝剑,是你师兄当年给我的,现在我用不着了,你拿去替我报仇吧。”说罢双眼一翻,就此一瞑不视。

杨云骢飞红巾和麦盖提伊士达四人,当年都是生死的交情,麦伊二人乃是哈萨克族有名的勇土,杨云骢战死,飞红巾隐居,麦盖提和伊士达在草原流浪。曼铃娜是一位牧羊姑娘,和麦盖提是青梅竹马的友人,后来和麦盖提结婚,三人常在一起。

飞红巾忍着眼泪,对麦盖提道:“二十年来,我离开你们,实在感到惭愧。”麦盖提道:“飞红巾,你回来了,那就好了,你给我们增添不少勇气。”飞红巾道:“是的,和大伙儿在一起,什么苦难都忍受得住。伊士达死了,我们会踏过他鲜血染红的泥士,替他报仇的。”

帐幕外大风中麦盖提用低沉的声调诉说伊士达死的事。麦盖提道:“飞红巾,你还记得那个喀达尔族的酋长孟禄吗?当年他为了杨大侠和纳兰秀吉女儿的事,曾诬蔑杨大侠是奸细,谁知他才是奸细。清廷最近派人和他联络,叫他游说南疆各族,投顺朝廷。我们三人一点也不知道此事,到了南疆的喀尔沁草原,仍然到他那里作客。正巧清廷派了一个使者来,那使者是个髦眉皆白的老者,据说是什么长白山派的祖师。孟禄聚集一向听他话的三族十二部落的酋长会谈,不料其中却有七个部落不愿投顺,伊士达尤其义愤填胸,大声斥责孟禄,因此又有两个部落脱离了孟禄,九个部落的酋长和他们带来的人一起离开,伊士达还想再劝孟禄回头,孟禄突然变脸,把伊士达斩了一刀,我们两人拼命救他脱险,孟禄怕其他的人抱不平,不敢追赶。我们将伊士达救出之后,不料又遇着了风沙,想不到他身经百战,不死在敌人手中,却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凌未风默默向伊士达致敬,就用伊士达给他的剑挖开沙土,将伊士达埋葬。麦盖提道:“这把剑是杨大侠当年在西藏天龙派手中抢过来的。天龙派的天蒙禅师带十八名弟子包围他,给他缴了十九把兵刃。”凌未风见这把剑寒光夺目,看来不在游龙剑之下,本来想还给麦盖提的,突然心中想起一事,改变主意,把剑留下。这时风沙已息,凌未风霍然起立,说道:“风暴过去了,我们向前走吧!”

无巧不巧,他们所走的方向,可正是李思永、易兰珠等人被围困的地方。而此际,在清兵的阵营里,也正发生着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楚昭南吃了韩荆一杖一掌,伤势不轻,仗着内功深湛,调匀呼吸,又服了用天山雪莲所制炼的碧灵丹,运气一转,一股暖气,从丹田直升上来,自觉功力比前高了许多,暗自欣慰,但一想起凌未风却比自己还高,又不禁暗暗丧气,正想再去视察战情,忽见辛龙子气急败坏地逃下来,右肩一片鲜血,大吃一惊,急忙问道:“你怎么了?”辛龙子怒道:“你还问哩?都是你叫我去抢什么宝剑,哪知敌人个个都是高手,我竟然给一个老乞婆刺了一剑,好只是轻伤,要不然真会把这几根老骨头埋在沙漠。哼,我再也不理你了!”边说边撕开肩上麻衣,敷上了金创圣药。楚昭南道:“我们几十年朋友,你就不帮我一点忙,真的要走?”辛龙子道:“我要回天山练剑,谁耐烦跟你做官。”说罢一佛麻衣大地,转身便走。

楚昭南忽然叫道:“辛大哥,且慢!”辛龙子回头道:“你别想再留我了!”楚昭南道:“我不是想留你,只是你吃那老乞婆刺了一剑,你知道那老乞婆是什么人吗?她是你的师嫂,她的剑用毒药浸过,剑伤虽不厉害,十二个时辰之内,你必毒发无救!”楚昭南全是胡说八道,但辛龙子却信以为真,果然似觉肩头有点麻痒,面色大变,慌张说道:“这怎么好?”楚昭南笑道:“所以我要请你多留一会,我有解药,但要用热酒送服,我就叫人给你取热酒来。”说罢催一个随身卫士,赶去烫一壶酒。

你道楚昭南打什么鬼主意!原来他见辛龙子出手,怪异非常,远非在天山之时可比,就连他的师父卓一航,似乎也不及他,而他的掌法身法,更不像武当派的,心中大疑,所以想套问他。当下说道:“辛大哥,我的解药虽然可以给你解毒的,但你这身武功,是不是还能保全,我就不知道了。呀,那老乞婆也真毒,受了她的毒剑所伤,恐怕也会慢慢衰弱。辛大哥呀辛大哥!若是你成了废人,做兄弟的剑法不是他们对手,只怕想替你报仇也不能够!”

辛龙子一听,恍如晴天霹雷,含恨说道:“我若真的成了废人,就把剑法传你,教你成为天下第一剑客,比你的师父还厉害!”楚昭南心中大喜,面上却不露出痕迹,淡淡说道:“做兄弟的一定尽心替你医治,原不望你有什么报答。只是恕我问你一句,在天山之时,你的剑法好像好像……并不,并不怎样……这回又未见你使剑,难道你是新近练成剑法,还没机会施展吗?”辛龙子翻着怪眼道:“怎么你不信我?我这两年得了达摩一百零八式的真传,达摩剑法也未必在你的天山剑法之下!”楚昭南是武林加顶儿尖儿的好手,自然知道达摩剑法失传的故事,这一喜非同小可,自思若学了达摩剑法,融两派剑法之长,那真是天下无敌了。

说话之时,卫士已将热酒取到,楚昭南将一包药粉,弹在酒中,叫辛龙子饮下,辛龙子不疑有他,一口就吞完了。过了片刻,只觉眼前金星乱冒,腹痛如绞,楚昭南大叫一声“倒也!”一把就抓过来。辛龙子吃一惊,忽然一声大吼,身形一闪,双掌呼的一声,把楚昭南打倒地上,楚昭南在地上打个盘旋,游龙剑卷地扫来,辛龙子叫道:“楚昭南,你好狠!”一纵身,出了帐幕,飞奔而去!

楚昭南在热酒中下了毒药,以为辛龙子必被毒毙,急于要抢他的达摩秘笈,那料辛龙子功力极高,虽中了毒,却能忍住,猛然醒觉,闪电般的反击过去,楚昭南猝不及防,竟然让他打倒。但辛龙子也知道楚昭南武功和自己不相上下,这番一击而中,原是邀天之幸,哪敢恋战,因此急急落荒而逃。清兵见他是主帅好友,自是不敢阻挡。

凌未风等人行了半日,忽闻远处有厮杀之声,正待拍马追赶,忽见辛龙子衣裳破裂,如飞奔来,凌未风在马背上一跃而起,拦在辛龙子面前,喝道:“好,我不找你,你倒敢来找我,我们再战三百合!”凌未风只道他要带领清军来捉拿自己。辛龙子如疯虎一般连劈数掌,叫道:“好,你们师兄弟都不是好人,我辛龙子命丧你们手中,天下英雄也要笑话你们!”凌未风凝神运气,拆了几招,辛龙子忽然咕咯一声,倒在地上,毒药发作,他的气力也已耗尽,凌未风的掌并未打中他,他已自己倒下了。

凌未风一听话中有话,急忙将他扶起,问道:“怎么样?我有什么见不得人之处?”辛龙子挣扎说道:“哼,楚昭南用毒药暗算我,你又乘我临危来迫我,我偏偏不叫你们称心如意!”取出达摩秘笈,双手便撕。凌未风伸掌一拍,将秘笈拍落,一看他已面色淤黑,急忙取了一粒碧灵丹,塞入他的口中,辛龙子还待挣扎,给凌未风在下巴一捏,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巴,把那颗药丸骨碌碌地吞进去。过了许久,辛龙子放了几个臭屁,胸中舒坦许多,面色渐渐好转。

辛龙子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凌未风。凌未风道:“好了,你所受的毒已给解了。”辛龙子内心感激,却不道谢。翻着怪眼说道:“你果然和你的师兄不同,只是我还要与你比剑。”凌未风笑道:“不忙,待你完全康复之后,我一定奉陪。你且带我去找楚昭南那厮。”桂仲明上前叫声“师叔。”辛龙子哈哈笑道:“你妈妈的剑法很好,你这个师侄也还不丢师叔的脸。好,瞧你凌叔叔的份上,我认你了。你的爹妈现在给人围着,我们先去救他们出来!”

李思永和傅青主等会在一起,实力大增。齐真君给石大娘武琼瑶缠住,风雷双剑,虽然厉害,却也占不了便宜。成天挺给傅青主的无极剑法杀道,只是清兵和维人重重包围,又有三个一流高手压阵,群雄也是冲不出来,只能据守小丘,近用剑刺,远用箭射。

炎日西逝,凉月东升,沙漠气候变幻极大,饶是在“火洲”吐鲁番的附近,晚上也是苦寒袭人。清兵在沙漠上烧起野火,照耀得明如白昼。刘郁芳望着遥远的天山,隐隐看见雪山冰峰,高出云表,在夜空中闪闪发光。

刘郁芳微感凉意,搂着易兰珠道:“火洲附近,晚上还是这样寒冷,天山之上,更不知是何等酷寒呢!”易兰珠笑道:“我是自小在天山长大的,姐姐是江南人一定过不惯的。”刘郁芳想起了凌未风,心想他若真是自己少年时候的那个朋友,则他为了自己,远走异乡,挨受天山的酷寒,江湖的险恶,则他气恨自己,也真怪不得他,心里一酸,喟然叹道:“若有一日我也能上天山看看就好了。”武琼瑶傍着李思永,按剑监视清兵,忽见刘郁芳若有所思,诧然问道:“刘大姐,你想些什呀?”刘郁芳默然不答,李思永忽然大叫道:“你们快看又是什么人来!”只见清兵阵脚大乱,齐真君带领维人上去阻截。

火光中刘郁芳看得分明,为首的人竟似凌未风模样,傅青主说道:“咦,奇了,怎的这样凑巧,凌未风真的来了。”凝神看时,只见凌未风只带着几个人,已和齐真君交上了手,李思永道:“清兵人多,凌未风虽然武艺高强,只怕也冲不进来。不如咱们冲下去和他会合吧!”群雄正想行动,忽然齐真君拔步飞逃,他所带的维人大声呼叫,拥着凌未风,竟然倒戈反杀过来,清军登时大乱!

原来凌未风和飞红巾赶到战场,齐真君一剑飞前,手下几百维人卷将过来,凌未风长剑一挥,将齐真君双剑格开,飞红巾忽然一拍凌未风肩头,叫道:“退下!”长鞭一指,大声叫道:“你们还认得我吗?我是飞红巾!”齐真君疾刺两剑,飞红巾身形闪动,并不还招,继续叫道:“你们听我命令,把这老贼杀掉!”年老的维族战士们狂喜叫道:“是飞红巾!”年青的战士们虽然不认得,却都听过飞红巾的大名,霎时间欢声动地,刀枪剑戟齐向齐真君身上戳来,齐真君一剑劈翻两人,飞红巾的长鞭已啪的一声,打到他的背后,齐真君拔步飞逃,凌未风挥剑急上。

维人的首领是孟禄的儿子孟山,孟禄归顺清廷,选了一千骑兵,由他率领,跟随清廷的特使齐真君回去迎接清兵,走到中途,和楚昭南带来的禁卫军会合的。此时小丘上群雄纷纷冲下,孟山领兵去堵截飞红巾,大声弹压。不料维人见是飞红巾,大半不听他的说话,他只得带着心腹逃命,战场形势,顿时改观,维族骑兵和清军劲卒互相搏杀。

辛龙子抢入乱军之中,正碰着楚昭南落荒而走,大喝一声:“哪里走!”楚昭南突觉劲风斜吹,辛龙子双掌呼的打到。楚昭南侧身一闪,喇的一剑刺出,辛龙子一拳扑空,再度进招,楚昭南身随势转,剑撩掌劈,狠辣异常,辛龙子空手抢进,究有顾忌,两人闪电般地拆了几招,成天挺和众卫士已赶到,凌未风急忙仗剑赶来,辛龙子在围攻之下,肩头又给楚昭南刺了一剑,凌未风展开天山剑法,银光点点,飞洒而来,楚昭南刚挡得一剑,背心却中了辛龙子一掌,急忙拔足飞逃,凌未风长剑翻飞,护住了辛龙子,问道:“你的伤势怎样?”辛龙子道:“不要管我,你去追那厮吧!”凌未风见他肩头血染,知是伤得不轻,说道:“有飞红巾他们追击,一定会打赢的。”强拖着他退下。这时忽然听得易兰珠呼叫之声,桂仲明正跑过来,凌未风道:“你照顾师叔。”提剑勇闯,辛龙子也想跟去,只是周身骨痛,桂仲明持剑给他开路,却不许他厮杀。

原来张华昭瞧见易兰珠在乱军之中冲杀,心头狂喜,拼命冲去。楚昭南和成天挺等飞逃,迎面正碰着傅青主易兰珠和武琼瑶,三口寒光闪闪的利剑,截着去路,楚昭南知道厉害,斜刺一冲,侧面又是石天成夫妇拦住,楚昭南暗叫一声苦也,忽见张华昭跑来,心中大喜,扭转了头,一招“极目沧波”反手一剑,闪电般地刺到张华昭胁下,张华昭全神贯注易兰珠,猝不及防,身形一缩,手腕已给他左手三指扣着脉门,一把甩将起来,石大娘唰的一剑刺到,楚昭南狞笑道:“叫你们刺!”把张华昭左右一荡,易兰珠大叫起来,石大娘急忙收剑,楚昭南等领众人已冲过去了!

凌未风纵跃如飞,大声叫道:“把人放下!”刘郁芳从侧面杀出,奇门暗器锦云兜突然当头一罩,楚昭南霍地避开,忽觉手腕一阵麻痛,凌未风手臂一伸,双指直点他的面门,手掌一松,张华昭倏地倒落地上。凌未风急忙扶起,刘郁芳与易兰珠双双过来。武琼瑶抚剑大笑,楚昭南却已逃出去了。

易兰珠愕然问道:“武姐姐,你笑什么?”武琼瑶道:“他中了我的白眉针,有他一生好受的了。”白眉针是白发魔女的独门暗器,细如牛毛,所以称为白眉针。这种暗器虽不足制敌人死命,却是狠辣非常,入了人体,极不容易取出,真是有如附骨之疽。楚昭南所中的两枚白眉针,都隐入骨头关节之中,以至功力渐减,这是后话。

楚昭南与成天挺等一逃,清兵全部溃退,飞红巾勒马不追,回头一望,见张华昭执着易兰珠的手,互相凝视,战场上的一切纷扰,他们都好像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飞红巾笑盈盈地走了过来,易兰珠忽见飞红巾出现,心头一震,颤声说道:“姆妈,不是我想离开你……”飞红巾接声笑道:“兰珠,我也不想离开你,所以我也出来了,让我们大家都在一起,像一家人那样快快活活过日子。”易兰珠眼泪夺眶而出,抱着飞红巾道:“姆妈,我真的感激你,你待我比亲生的女儿还要亲。”飞红巾道:“你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女儿,也是凌叔叔的好侄女和他们的好朋友。”说着特别指了张华昭一下,易兰珠羞得垂下头来。张华昭忽然惊呼道:“你怎么有这么多的白头发了!”一阵风过,易兰珠的头发给风吹开,白发混在黑发之中,有如繁霜堆鬓,飞红巾咽然叹道:“我们师徒三代,竟然都是未老白头!”张华昭心念一动,执着易兰珠的手道:“不要紧,我给你医!”从怀中取出锦匣,缕缕清香,沁人心肺。

易兰珠性最爱花,一见两朵优昙仙花,一红一白,不觉心醉。张华昭又解下盛水的葫芦,递过去道:“兰珠姐姐,我要你把这两朵花吃了。”易兰珠笑得如花枝乱颤,纤指戳向张华昭面颊,低声说道:“真孩子气!这样好花,吃了不糟蹋吗?”张华昭道:“一点也不孩子气,我求你把它吃下。”飞红巾道:“你就把它吃下吧,在天山时,你不是也喜欢弄些雪莲来泡茶吗?”易兰珠见他们都说得那么“正经”,颇为奇怪,她本来爱极这两朵花,也喜欢吃鲜花花蕊,抚弄一回,把两朵花都嚼碎下咽,只觉齿颊留芳,她舐舐舌头道:“真好吃!还有吗?”张华昭笑道:“你吃上了瘾来了。我可没有花再给你吃了。”飞红巾笑道:“想再要这两朵花,可要等六十年后了。”易兰珠愕然不解,飞红巾也不向她说明。

李思永看着张华昭喂花给易兰珠吃,低声吟道:“十八年来堕世间,吹花嚼蕊弄冰弦,多情情寄阿谁边?”这是纳兰容若的名句,纳兰词那时流行全国,几乎妇孺能诵。武琼瑶赦然一笑,瞧了他一眼,低声道:“李公子,怎么样?是羡慕别人呀?还是妒忌别人呀?”李思永面上徘红,见武琼瑶眼中似含有无限情意。他低声说道:“有你在旁,我用不着羡慕,更用不着妒忌呀!”这霎那间,武琼瑶面也红了!

这个时光,刘郁芳也正和凌未风互叙契阔。凌未风见刘郁芳清瘦许多,黯然无语。刘郁芳道:“我以为不能再见着你了!”凌未风强笑道:“我答应过你和你同上天山,此愿未偿,我们如何会不再相见?”

群雄会集之后,武琼瑶带路前行,傅青主问道:“你的爸爸可好?”武琼瑶道:“就是他叫我来接伯伯的呀!”傅青主和武元英是生死之交,和故人相见在即,十分喜悦。正说话间,忽见前面尘头大起,又有百余健马冲来,傅青主蹩眉道:“难道楚昭南那厮还敢回来?”纵眼看时,只见领着这队人马的竟是一个孩子,傅青主甚为奇怪,武琼瑶已大声叫道:“弟弟,弟弟!”那个孩子一个筋斗从马背翻下,扯着傅青主的袖子,叫道:“傅伯伯,你不认得我了吗?”傅青主哈哈大笑道:“成化,你长得这么大了,你带这么多人来做什么?”武成化是武元英的儿子,曾跟傅青主学过水袖接暗器的功夫,那时他只有十一二岁,现在已经是十四五岁的大孩子了。

武成化双眼红肿,连连扯着傅青主道:“傅伯伯,你快去看我的爸爸,他昨晚受人暗算了!”傅青主跳起来道:“有这样的事?”武元英是终南派的名宿,武功甚强,想不到在西北边荒之地,竟有人能暗算他。武琼瑶非常着急,连忙催弟弟快说。武成化道:“昨晚三更时分我正熟睡,忽然听得爸爸大声呼喝,我跳起来,只见两个贼人从你的房间里钻出来……”武琼瑶道:“在我的房间里?”武成化道:“是呀,从你的房间里出来,爸爸大怒,展开金背斫山刀,就和他们动上手啦,其中有一个人说话阴声怪气的,形貌体态都像女人,你说怪不怪?另一个却是老头子,我一把棋子撒去,没有打着,忽然爸爸大叫一声,跳出圈子,这时杨叔叔也来了,那两个贼人也跑了,爸爸扯开衣服,胸膛黑了一大块,今天还不能起床,他听得天地会兄弟的报告,知道百多里外的沙漠有大队人马厮杀,所以派我带人来看,看傅伯伯们是否被围住了。”武元英在三年之前,和天地会的两个首领华紫山,杨一维辗转入疆,在草原上建立村落,武成化口中说的两位叔叔就是他们,武成化说罢,这两个人便即上来谒见他们的总舵主刘郁芳,再拜见傅青主。桂仲明拉着冒浣莲道:“冒姐姐,听这位小弟弟所说,似乎是人妖郝飞凤也来到回疆了。他的武功如何伤得了武庄主?”傅青主点点头道:“说话阴声怪气,形貌体态都似女人的怪物,那一定是郝飞凤了,小弟弟,他手中使的是不是一把铁扇子?”武成化道:“是呀!两个人使的都是铁扇子!”傅青主催马快走,对凌未风道:“敢是那个老怪物也来了。”正是:

江南来老怪,塞外现人妖。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