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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虚 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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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札简单而隆重。

是水葬。

佛家弟子虽然讲究的是火葬,但高亚男和那少女却并没有坚持,别的人自然更没有话说。

楚留香现在已知道那少女的名字叫华真真。

华真真。

她不但人美,名字也美。只不过她的胆子太小,也太害羞。

自从她离开楚留香的怀抱后,就再也不敢去瞧他一眼。

只要他的目光移向她,她的脸就会立刻开始发红。

他衣襟上还带着她的泪痕,心里却带着丝淡淡的惆怅。

他不知道下次要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能将她拥入怀里了。

高亚男更没有瞧过胡铁花一眼,也没有说话。

原随云也曾问她:“令师临死前可曾由下什么遗言么?”

当时她虽然只是摇了摇头,但面上的表情却很是奇特,指尖也在发抖,仿佛有些惊慌,有些畏惧。

她这是为了什么?…

枯梅大师临死前是否对她说了些秘密,她却不愿告诉别人,也不敢告诉别人。

天色很阴沉,似乎又将有风雨。总之,这一天绝没有任何一件事是令人愉快的。…

这一天简直闷得令人发疯。

最闷的自然还是胡铁花。

他心里很多话要问楚留香,却始终没有机会。一直到晚上,吃过饭,回到他们自己的舱房。

一关起门,胡铁花立刻忍不住道:“好,现在你总可以说吧。”

楚留香道:说什么?”

胡铁花道:“枯梅大师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了,你难道没有话说?”

张三道:不错,我想你多多少少总应该已看出了一点头绪。”

楚留香沉吟着,道:“我看出来的,你们一定也看出来了。”

胡铁花道:“你为何不说出来听听?”

楚留香道:“第一点,那些行凶的采珠女,绝不是主谋的人。”

胡铁花道:“不错,这点我也看出来了,但主谋的人是谁呢?”

楚留香道:“我虽不知道他是谁,但他却一定知道蓝太夫人就是枯梅大师。”

胡铁花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也已看出他们要杀的本就是枯梅大师。”

楚留香道:“枯梅大师和蓝太夫人一样,已有多年未曾在江湖中走动,她昔日的仇家,也已全都死光了。”

胡铁花道:“所以最主要的关键还是原随云说的那句话——这些人为什么要杀她?动机是什么?”

楚留香道:“杀人的动机不外几种,仇恨、金钱、女色——这几点和枯梅大师都绝不会有所牵涉。”

胡铁花道:“不错,核梅大师既没有仇家,也不是有钱人,更不会牵涉到情爱的纠纷……”

楚留香道:“所以,除了这些动机外,剩下来的只有一种可能。”

胡铁花道:“什么可能?”

楚留香道:“因为这凶手知道他若不杀枯梅大师,描梅大师就要杀他!”

胡铁花摸了摸鼻子,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这凶手就是出卖‘清风十三式’秘密的人。”

楚留香道:“不错。”

胡铁花道:“也就是那蝙蝠岛上的人?是么?”

楚留香道:“不错……他们已发现蓝太夫人就是枯梅大师,也知道枯梅大师此行是为了要揭穿他们的秘密,所以只有先下手为强,不惜用任何手段,也不能让她活着走上蝙蝠岛去。”

胡铁花道:“既然如此,他们想必也知道我们是谁了,就该将我们也一起杀了才是,却是为何没有下手?”

张三淡谈道:“他们也许早已发现耍杀我们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也许……”

楚留香接着说了下去,道:“也许他们早已有了计划,已有把握将我们全都杀死,所以就不必急着动手。”

胡铁花道:“难道他们要等我们到了蝙蝠岛再下手么?”

楚留香道:“这也很有可能,因为那本就是他们的地盘,天时、地利、人和,无论哪方面他们都占了绝对的优势,而我们……”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们要知道那是个怎么样助地方。只有问一个人。”

胡铁花忍不住道:“问谁?”

张三道:“问你。”

胡铁花征了怔,失笑道:“你又见了鬼么?我连做梦都没有到过那地方去。”

张三眨了眨眼,笑道:“你虽未去过,金姑娘却去过,你现在着去问她,她一定会告诉你。”

他话末说完,胡铁花已跳了起来,笑道:“我还有个约会,若非你提起,我倒险些忘了。”

冲出门的时候,胡铁花才想起金灵芝今天一天都没有露面,也不知是故意躲着高亚男,还是睡着了。

他只望金灵芝莫耍忘记这约会。

也许他自己并没有很看重这约会,所以才会忘记,但金灵芝若是也忘记了,他就一定会觉得很难受。

男女之间,刚开始约会的时候,情况就有点像“麻杆打狼,两头害怕”,彼此都在防备着,都生怕对方会失约。

有的为了怕对方失约,自己反而先不去了。

胡铁花几乎已想转回头,但这时他已冲上楼梯。

刚上了楼梯,他就听到一声惊呼。

是女人的声音,莫非是金灵芝?

呼声中也充满了惊惶和恐惧之意。

接着,又是“噗呼”一响,像是重物落水的声音,胡铁花的心跳几乎又停止——难道这条船也和海阔天的那条船一样,船上躲着个凶手?

难道金灵芝也向天飞一样,被人先杀了,再抛人水里?”

胡铁花用最快的速度冲了上去,冲上甲板。…

他立刻松了口气。

金灵芝还好好的站在那里,站在昨夜同样的地方,面向着海洋。

她的长发在微风中飘动,看来是那么温柔,那么潇洒。

没有别的人,也不再有别的声音。

但方才她为何要惊呼?她是否瞧见了什么很可怕的事?

胡铁花悄悄的走过去,走到她身后,带着笑道:“我是不是来迟了?”

金灵芝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胡铁花道:“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东西掉下水了,是什么?”

金灵芝摇了摇头。

她的发丝拂动,带着一丝丝甜香。

胡铁花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的握住了她的头发,柔声道:“你说你有话要告诉我,为什么还不说?”

金灵芝垂下了头。

她的身子似乎在颤抖。

海上的夜色,仿佛总是特别温柔,特别容易令人心动。

胡铁花忽然觉得她是这么娇弱,这么可爱,忽然觉得自己的确应该爱她,保护她。

他忍不住搂住了她的腰,轻轻道:“在我面前,你无论什么话都可以说的;其实我和那位高姑娘连一点关系也没有,只不过是……”

“金灵芝”突然推开了他,转过身来,冷冷的瞧着他。

她的脸在夜色中看来连一丝血色都没有,甚至连嘴唇都是苍白的。

她的嘴唇也在发抖,颤声道:“只不过是什么?”

胡铁花也怔任了,整个人都怔住了。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竟不是金灵芝,而是高亚男。

海上的夜色,不但总是容易令人心动,更容易令人心乱。

胡铁花的心早就乱了,想着的只是金灵芝,只是他们的约会,竞忘了高亚男和金灵芝本就有着相同的长发,相同的身体。

高亚男瞬也不瞬的瞪着他,用力的咬着嘴唇,又说了一句:“只不过是什么?”

胡铁花已憋了很久的一口气,到现在才吐出来,苦笑道:“朋友……我们难道不是朋友?”

高亚男又转过身,面对着海洋。

她再也不说一句话,可是她的身子却还是在颤抖,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为了悲伤。

胡铁花道:“你……你刚才一直在这里?”

高亚男道:“嗯。”

胡铁花道:“这里没有出事?”

高亚男道:“没有。”

胡铁花迟疑着,喃喃道:“也没有别人来过?”

高亚男沉默了半晌,突然冷笑道:“你若是约了人在这里见面,那么我告诉你,她根本没有来。”

胡铁花又犹疑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可是我……我刚才好像听到了别的声音。”

高亚男道:“什么声音?”

胡统花道:“好像有东西掉下水的声音?还有人在惊叫。”

高亚男冷笑道:“也许你是在做梦。”

胡铁花不敢再问了。

但他却相信自己的耳朵绝不会听错。

他心里忍不住要问:方才究竟是谁在惊叫?

那“噗通”一声究竟是什么声音?

他也相信金灵芝绝不会失约,因为这约会本是她自己说的。

那么,她为什么没有来?她到哪里去了?

胡铁花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幅可怕的图画,他仿佛看到了两个长头发的女孩子在互相争执,互相嘲骂。然后,其中就有一人将另一人推下海中。

胡铁花拳心已泌出冷汗,突然拉住了高亚男的手,奔回船舱。

高亚男又惊又怒,道:“你这是干什么?”

胡铁花也不回答她的话,一直将她拉到金灵芝的舱房门口,用力拍门。

舱房中没有回应。

“金灵芝不在房里……”

胡铁花的眼睛发红,似已看到她的尸体飘浮在海水中。

他只觉胸,中一股热血上涌,忍不住用力撞开了门。

他又怔住。

一个人坐在床上,慢馒的梳着头发,她不是金灵芝是谁?

她的脸也是苍白的,冷冷的瞪着胡铁花。

高亚男也在冷冷的盯着他。

胡铁花只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苦笑道,响呐道:“你…-你刚才为什么不开门。”

金灵芝冷冷的道:“三更半夜的,你为什么要来敲门?”

胡铁花就好像被人打一巴掌,脸上辣辣的,心里也辣辣的,发了半晌呆,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么…你真的根本就是没有去。”

金灵芝道:“到哪里去?”

胡铁花也有些火了,大声道:“你自己约我的,怎会不知道地方?”

金灵芝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淡淡道:“我约过你么?……我根本就忘了。”

她忽然站起来,“砰”的关起了门。

门栓已撞断,她就拖了张桌子过来,将门顶住。

听到她拖桌子的声音,胡铁花觉得自己就像是条狗,活活的一条大土狗,被人索着绳子走来走去,自己还在自我陶醉。

幸好别的人都没有出来,否则他真说不一定会一头撞死在这里。

他垂下头,才发觉自己还是在拉着高亚男的手。

高亚男居然还没有甩开他。

他心里又感激,又难受,垂着头道:“我错了……我错怪了你。”

高亚男轻轻道:“这反正是你的老脾气,我反正已见得多了。”

她的声音居然已变得温柔。

胡铁花始起头,才发现她的眼彼也变得很温柔,正凝注着他,柔声道:“其实你也用不着难受,女孩子们说的话,本就不能算数,说不定她也不是存心要骗你,只不过觉得好玩而已。”

她当然想安慰他,让他心里觉得舒服些。

但这话听在胡铁花耳里,却真比臭骂他一顿还要难受。

商亚男垂下头道:“你着还是觉得不开心,我……我可以陪你去喝两杯。”

胡铁花的确需要喝两杯。

到这种时候,他才知道朋友的确还是老的好。

他觉得自己真的混帐加八级,明明有着这么好的朋友,却偏偏还要去找别人,偏偏还要伤她的心。

他甚至连眼圈都有些红了,鼻子也有点酸酸的。

“方才究竟是谁在惊呼?为什么惊呼?”

“那‘噗呼’一声响究竟是什么声音?”

“金灵芝为什么没有去赴约?是什么事令她改变了主意?”

这些问题,胡铁花早已全都忘得干干净净。

只要还有高亚男这样的老朋友在身旁,别的事又何必再放在心上?

胡铁花揉着鼻子,道:“我……我想法子去找酒,你在哪里等我?”

高亚男笑了,嫣然道:“你简直还跟七八年前一模一样,连一点都没有变。”

胡铁花凝注着她,道:“你也没有变?”

高亚男头垂得更低,轻轻叹息着,道:“我……我已经老了。”

她颊上泛起了红晕,在朦胧的灯光下,看来竟比七八年前还要年轻。

一个寂寞的人,遇着昔日的情人,怎么能控制得住自己?

高亚男如此,胡铁花又何尝不如此?

他甚至连刚刚碰的钉子全都忘了,忍不住拉起她的手,道:“我们……”

这两个字刚说出,突然“轰”一声大震。

天崩地裂般的一声大震!

整条船都似乎被抛了起来,嵌在壁上的铜灯,火光飘摇,已将熄灭。

高亚男轻呼一声,倒在胡铁花怀里。

胡铁花自己也站不佳脚,踉跄后退,撞在一个人身上。

张三不知何时已开了门,走了出来。

他来得真快。

莫非他一直都站在门口偷听?

胡铁花百忙中还未忘记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道:“看来你这小于真是天生的贼性难移,小心眼睛上生个大痔疮。”

张三咧开嘴一笑,道:“我什么也没瞧见,什么也没听见。”

话未说完,他已一溜烟般逃了上去。

天地间一片漆黑。

星光月色都已被乌云掩没,灯光也都被呼啸的狂风吹灭。

船身已倾斜,狂风夹带着巨浪,卷上了甲板。

甚至连呼声都被吞没。

除了风声浪涛外,什么也瞧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谁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所有的人都已挤上了甲板,都已被吓得面无人色,这天地之威,本就是谁都无法抗拒的。

每个人都紧紧抓了一样东西,生怕被巨浪卷走,吞没。

只有几个人还是稳稳的站在那里,身上的衣衫虽已被巨浪打得湿透,但神情却还是很镇定。

尤其是原随云。

他甚至比楚留香更镇定事实上,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听着。

谁也不知道他能听出什么!

浪头卷过,一个水手被浪头打了过来。

原随云一伸手,就捞佐了他,沉声着道:“出了什么事?”

那水手用手挡住嘴,嘶声道:“船触礁,船底已开始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