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我知道你不喜欢她
五月, 眼瞧着天儿渐渐热起来,不同于以往在罗家的躁郁,如今的蒋幼清可谓是神清气爽, 拨弄着青阶缝里冒头的小花, 自在无比,想来都是沾了薛晏荣的光。
“二爷——”姚十初快步来到书房, 刚张到一半的嘴, 登时又给阖上了,瞧了眼蒋幼清“少奶奶也在啊。”
蒋幼清正帮着薛晏荣研墨, 天气热了,身上穿的也轻薄了, 薄纱制的袖子撸起一半,纤细的胳膊便露了出来,她典型的婴儿肥,身上却没几两肉。
“有事?”薛晏荣低着头,手上在抄写着什么。
“呃——”姚十初顿了一下, 但又觉得无妨,本就是没影儿的事,若支支吾吾, 反倒弄巧成拙,只拿出帖子道:“也没什么事, 就是俞家送来的帖子, 说是后日, 俞二小姐大婚。”
话音还没落, 那研墨的小手明显就放慢了节奏, 眼珠忽的一翕, 便落在旁边的人脸上。
薛晏荣依旧低着头, 声音也没什么起伏,只用鼻子应了声——
“嗯。”
随后便就没了下文,姚十初一瞧就明白了,自家爷这是根本就不在乎,旋既将帖子放到了桌案上,施礼后就出去了。
倒是蒋幼清,小心思又活络起来,瞧着那喜帖望了半晌,佯装着自然的问了句——
“你都不看看吗?”
“看什么?”
“就是俞二姑娘的喜帖啊。”
薛晏荣还能看不穿她?什么话也没说,拿起喜帖就递了过去。
“呃——”蒋幼清怔了怔,自己的心思这是又被看穿了?顿时忸怩的厉害“我是说让你看,我——”
“你看不看?”薛晏荣不等她说完,就直截了当的反问。
“看!”
蒋幼清生怕薛晏荣反悔,小手一伸就把帖子拿了过来,忙不停的拆开看去——
这一看,却又忍不住的笑了——
“你笑什么?”薛晏荣动了动耳朵。
蒋幼清将帖子摆在薛晏荣眼前,指着上面的字——
“俞二小姐说的果然没错,只下帖子给你。”
薛晏荣扫了眼那帖子,眉宇微蹙,如今自己已经成婚,按理说下喜帖这种事,该是夫妻一体才对,可这上面却只写了自己的名字,不用想就知道是刻意为之。
“唉——其实俞二姑娘也挺可怜的,倾慕你那么久,可连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都不明白,到现在都要成亲了,还在喜帖上下这样的功夫,可谓是用情至深啊。”
蒋幼清舔了舔嘴角,忽的歪过头去,一脸贼兮兮的表情,凑到薛晏荣面前——
“二爷,反正现下也没有外人,你就跟我说句实话呗,你喜欢俞二姑娘吗?”
“嘶!”
薛晏荣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椅腿儿蹭着地,发出好大一声动静。
只见她撂了手里的狼毫,就要往外走——
“哎——”
蒋幼清急忙将她拉住,声音立马就软了下来——
“墨都研好了,你不写了?”
薛晏荣板着脸,低头瞥了眼被拉着的袖口,虽没说话,可也没有要挣开的意思。
蒋幼清现在已经不怎么怕这人,自打这一个月的相处下来,对她的脾气也摸清了不少,从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就没见过她真的发过脾气,反而时常都是别扭的紧,就像这会儿,凳子一踢,就要走。
蒋幼清就是抓准了她这一弱点,知道她不会真的生气,所以胆子才会渐渐这么大——
这会儿扯着她的袖口,来回轻轻的晃了晃,一双杏眼闪着晶亮的波光,无辜又惹人怜爱,饶是再大的脾气,都被瞧没了。
薛晏荣自知又败下阵来,气不过但又不甘心,懒得与她计较,随即扭过头去,就把自己的袖子抽了回来,可这却也是她最大的反抗——
“我不写了,那墨自己用罢。”
只剩蒋幼清倚在在门边,不住的发笑。
薛晏荣气哄哄的回了厢房,鞋子都不脱的,就盘腿坐上了软塌,眉头一蹙,顿时生出几分懊恼——
这小丫头胆子怎么这么肥了?!敢跟自己开这样的玩笑,刚才就不该回来,该狠狠的凶她一把才好!看她下回还敢这样?反了她了!
嘴上说的凶,可人真要来了,她却又像是吃了哑药,除了绷脸,什么也不会了。
“还生气呢?”蒋幼清凑了过来,放下手里的茶盏,软糯着声音,又推了推她的胳膊“我跟你说笑呢,我知道你不喜欢她。”
薛晏荣故意不理她,闭起了眼睛向后靠去。
蒋幼清也不恼,伸过手,指腹便抵在了这假寐之人的额侧,轻轻地摁揉起来。
少女特有的清香与指尖微凉的触感,让薛晏荣原本烦躁的心忽的就沉了下来,不一会儿就舒展了眉头,一副很是受用的模样。
等再睁开眼时,方才的气就全都烟消云散了。
“不跟你说笑了,这帖子你打算怎么办?去还是不去?”蒋幼清问道。
“不去。”
“不去好吗?”
“没什么不好。”薛晏荣无所谓的耸了下肩“我成亲,俞家的人不也没来,赶明儿选件好礼送去就是。”
“那好吧。”蒋幼清点点头“可我不知道人家送的是什么,不行,我得去找十初,拿礼品册瞧瞧。”
“不急——”
薛晏荣拉住她的胳膊,揪着嫩白的手指头儿,原摁在了自己的额侧上——
“再揉会儿。”
————
夜里——
薛音涵坐在梳妆台前,锦绣正服侍她卸下头上的发髻——
“小姐,明日老祖宗那边要请道长来做法,让大家都要去呢,今儿您就早点歇罢。”
薛音涵的手指默默收拢,不由自主的便攥成了拳头,待梳洗过后,便让锦绣出去了——
“今儿你不用守着,吹了灯,也早点睡。”
锦绣不作他想,自家小姐一向都是体己下人的,夜里从不寻事,这会儿听她说了,便也就不再多问,主动退下了。
夜过大半,院里幽暗阒然,只有屋内的火烛燃着微亮的光。
本该是入眠的时刻,薛音涵却偷偷摸摸的起了身——
她望着木桶里冰凉的井水,像个失了魂的孤鬼,凝着眉眼沉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竟将桶里的水全倒在了自己的身上,随即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虽是五月份的天气,但夜里的风却依旧带着寒意,瞬间就灌进了身子里,不由自主的抖了下肩膀,须臾片刻就吹得她瑟瑟发抖。
但她却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就这样任由寒风吹了一整夜,直到鸡鸣之时,才褪去衣衫,回到了床榻上。
“怎么会突然病了?”胡桐来的时候,薛音涵就躺在床上,脸色白的厉害。
“我今日身子难受的厉害,姨娘留下陪我可好。”薛音涵撑着身子,一开口便是这个。
胡桐面儿上有些为难,但看着自家女儿惨白的小脸,终是点了点“好,姨娘哪也不去,就在这陪你。”
说着又摸了摸薛音涵的额头“睡吧。”
薛音涵躺下身,紧紧拉住胡桐的胳膊,抱在怀里,方才闭上了眼睛,但却睡得依旧极不安稳。
顺安堂里,法阵已经摆好,四个道童分别占据东南西北四角,天师道长则一手拿剑,一手拿符纸,他的年纪不算大,四十出头儿的模样,只是留了长须,身形又偏瘦,再加上常年素食,便显的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这会儿立在院中央,目光在人群中来回的转着,像是在等着什么。
一旁的蒋幼清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正好奇的张望,却瞥见了不远处的薛晏朝,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那表情实在让人不舒服,蒋幼清霎时别开目光,只往薛晏荣的身边又贴了贴。
鲁氏常年信奉道教,总沉迷于炼丹长寿这样的事情,所以每年都会请白云观的天师道长做法,一来庇佑子孙,永葆长寿,二来驱除妖魔,赶走小人。
而因着郑珺清信佛,要避讳,所以才没来,只由薛晏荣代替。
“涵姐儿怎么也没来?”鲁氏问道。
“胡姨娘刚差人来说,涵姐儿夜里受凉,这会儿病的起不来身。”秦妈妈回话。
“病了?”鲁氏叹了口气“这孩子从小身子就弱,等会儿记着跟道长求个福,给她送去。”
“是,老奴知道了。”
话刚说到这儿,墙院外头突的就响起了嘶喊声,一声声的像是划破了嗓子,又尖又细又凄厉,透过那雕花的格子窗,还能隐约瞧见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疯疯癫癫的绝不是正常人,得亏这是白日,人又多,这要是夜里,被吓晕过去都有可能。
蒋幼清下意识的缩起肩膀,就往薛晏荣的身后躲去——
“别怕。”
薛晏荣握住她的手,藏在自己的宽袖里。
随即那趴在格子窗上的女子,就被赶来的小厮从身后捆住了手脚,拉扯着远离了顺安堂,只是那凄厉的叫声,却始终挥之不去。
鲁氏的眉头蹙起,满是褶子的面容,也浮现了一层愁容,都是女子,都是为人母的,再硬的心肠,这时却也狠不下来,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只又出声道——
“回头儿给婉颂也求个福送去罢,也是个可怜人。”
待沉香燃起,做法便开始后,天师道长,一身灰色八卦袍,举着手里的桃木剑,就手舞足蹈的跳了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颇有点神经叨叨的模样。
蒋幼清向来不信这个,这会儿只觉得滑稽,偌大的薛府怎么会是几句咒,几张符就能长久的?不过是富贵人家自欺欺人的把戏罢了。
她不信,便不在意,低着头也不去看,只是一直站着,又不能乱动,时间一长腿脚就有些发酸,正是无聊的时候,忽的又想到了方才的疯女人,心里的好奇劲儿便涌了上来,薛家怎么会养个疯子在府里,这人是谁?
饶是手指还被薛晏荣攥在掌心,这会儿就动了动,脚下挨得更近了——
“二爷,刚刚那人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