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这么晚了,你在家里就成,一会儿孩子要是醒了,还得找你。”
“那好,你多带些人。”
“嗯。”
薛府的后门,一片漆黑,连盏灯笼都没有,薛晏荣实在想不通,薛音涵让她来抓什么人?
“二爷,有声音。”徐聿动了动耳朵。
“去看看。”
徐聿溜着墙边,瞧见了个黑色的影子。
那影子在暗中,看不清人脸,掩着嘴吹了两声口哨——
“可是你?”
薛晏荣愣了下,这声音极为耳熟。
“你是谁!”
徐聿出手极快,不等那人反应过来,就将人摁在了地上。
薛晏荣快步走来,燃起火烛,低头看去——
“是你!”
唐言万万没想到,他没等来胡桐,反倒等来了薛晏荣,一时也懵了。
“你不是那个天师吗?”徐聿诧异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唐言将胡子全剃了,露出本来面目,白净的像个书生,与那手握桃剑,神神叨叨念咒的道士,完全不相干。
“二爷,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薛晏荣的脑子里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
“你看着人,我去找音涵!”
可惜她去晚了一步,此刻的薛音涵已经到了顺安堂。
东院儿的下人全都在院子里议论纷纷。
“三小姐人呢!”薛晏荣高呼道。
“二爷——”锦绣慌了神,说话打着磕巴“小姐她绑着胡姨娘去了顺安堂。”
糟了!
年纪大的人睡得都早,这会儿被硬叫起来,鲁氏的脸色多少有些不好。
但看着被绑来的胡姨娘跟跪在一旁的薛音涵,却又纳了闷,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音涵,你这闹得哪一出?”
“祖母明鉴,孙女不孝,惊扰祖母清梦,但今日之事,事关重大,孙女不得不说。”
“什么事啊?”
“胡姨娘私通外男,杀害音勉,今日孙女是来大义灭亲的。”
话罢将那对蝴蝶耳坠拿了出来——
“这是音勉死时攥在手里的,孙女见过,正是姨娘之物。”
鲁氏糊涂了,音勉不是丢了吗?怎的死了?还是胡桐杀的?
“涵丫头,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薛音涵心已死,点了点头“就是知道,所以才不能再瞒。”
“音涵!”薛晏荣冲了进来,她想拦,但已经来不及了。
薛音涵看了薛晏荣一眼“唐言可抓到了?”
薛晏荣心中咯噔一声,见她面色镇定,看来她早就想好了。
“唐言,谁是唐言?”鲁氏发问道。
旋即唐言就被带了过来。
“这——你不是天师吗?”鲁氏眼神不错,剃了胡子还能认得。
“祖母,他就是姨娘的奸夫,亲眼看着姨娘杀了音勉,这些年他假扮道士招摇撞骗,孙女也是无意间撞破了他与姨娘的奸情。”
“我该掐死你!我早该掐死你!”胡桐疯了一般的嚎叫。
“摁住她!”鲁氏厉声呵斥道
薛音涵对于胡桐此刻的谩骂充耳不闻,只望向鲁氏——
“一切全由祖母定夺。”
出了如此大事,鲁氏荒唐之余更多的是难以掩饰的愤怒。
余下的事情薛音涵没有再管,她累了,也疲惫了,原来戳破这一切,也没有那么难。
黑夜里,月亮躲进云层,星星也不见几颗,她看向薛晏荣——
“二哥哥带我回家吧。”
“好,咱们回家。”
马车上,薛晏荣安慰着薛音涵“没事儿,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我就让宋孟琮带你走,沣州我已打点好一切,到那了你们好好生活。”
薛音涵没接这茬,薄唇微抿“马上要走了,我怕舍不得嫂嫂,今夜想跟嫂嫂一起睡。”
“好,就让你嫂嫂陪你。”
回了府,薛音涵先去了浴房。
薛晏荣将发生的事情大致同蒋幼清说了下。
“是胡姨娘?怎么会——这么多年音涵是如何受的?”蒋幼清捏紧了帕子“那祖母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不过胡桐跟唐言....”薛晏荣没说话,只摇了摇头,意思很明显,他们活不了“音涵瞒着我,直接找了祖母,就是怕我顾及她瞒下此事,这丫头太傻了。”
“她用饭了没?”蒋幼清又问道。
“这么大事儿哪有心思吃,估计没用呢。”
“不吃饭哪行?我去给她弄点吃的。”说着又添了句“你也跟着吃点,晚上你也没吃多少。”
“嗯。”薛晏荣点了点头“那我去书房了。”
“好,一会儿我让十初给你端过去。”
薛音涵沐浴过后,眼睛肿的不像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哭的狠了。
蒋幼清没敢多说,怕戳着她的伤心处。
“快来吃些东西吧。”
薛音涵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硬逼着自己用了一碗面。
夜里,蒋幼清抱着薛音涵,像是哄孩子一样哄着她——
“嫂嫂身上真香,像娘亲的味道,小时候娘亲抱着我就是这个味道”
“睡吧,好好睡一觉,天亮就好了。”
————
唐言跟胡桐的事情惹了老太太,但因着又是家丑,不能报官张扬,于是私底下就解决了。
依照婉颂说的宅院,跟唐言和胡桐招供的,果然在里面挖出了一具孩童的尸骨,凭借身上的长命锁跟玉镯,确认了身份,的确是音勉没错。
鲁氏与薛晏荣商议后,便将母女两合葬在一起,也算是了解了婉颂这么多年来的心愿,她地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宋孟琮不可能一点都不知情,只是薛音涵避着她,她也没办法。
这几日魂不守舍的,就想见她一面。
“锦绣你说,人有今生前世吗?”
“有吧,佛家不就讲轮回与重生吗。”
“若是能日日为婉颂姨娘跟音勉祈福就好了,这样便可以赎罪。”
“小姐,您莫要多想。”
薛音涵摇了摇头,再无多言。
许是薛音涵的表现太过平稳,让大家放松了警惕,以为她已经想通了。
但谁经历这样的事情,都不可能会轻易释怀,胡桐害了婉颂,音勉也死于胡桐之手,这样一个人死了也是罪有应得,但为什么偏偏由自己这个亲生女儿交出去?
哪怕是被府里的任何一个人发现都好过于自己,将生身母亲亲手送上黄泉路,想来自己是第一人吧。
老天有意玩弄,谁能躲得过。
这日,番邦的洋商到了,薛晏荣忙于应酬,早上出门还未回来,正是喝的昏头涨脑时,蒋幼清寻了过来——
也不顾还有外人在,一把扯住她的胳膊——
“音涵,音涵不见了!”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能说不见就不见?
薛晏荣的酒立马便醒了。
看着手里薛音涵留下的信件——
‘青灯古佛,愿一生用来赎罪。’
“她、她这是要出家!”
薛音涵一共写了两封信,一封留给薛晏荣,一封留给宋孟琮。
“二爷!音涵呢!她去哪儿了?”宋孟琮看了信,立马就慌了神,一路跑回宅院,“她要我忘了她,她怎么能让我忘了她——”
“你先别慌,先想想音涵会去哪儿?她一个姑娘家,莫要出事啊!”蒋幼清来回的在屋子里踱步,忽的停下“音涵没有路引,她走不远的。”
薛晏荣似是想到了什么,立马冲出门外——
“徐聿!备车!”
京城多是寺庙,但尼姑庵却不多,薛音涵没有出过远门,若是她要出家,那就只有一处能去——南郊尚明山。
尼姑庵里——
薛音涵跪在佛祖像前,三千青丝垂落腰间,身上是灰色的缁衣。
“你可想好,若剃了发就再没有回头路了。”师太举着剃刀,她见过太多因一时冲动而后悔出家的女子了,眼前的薛音涵正值妙龄,万不可因一时所困而误了终生。
“我...我想好了。”
“既然如此,那老尼便开始了。”
“等等!师太手下留情!”
薛晏荣顾不上礼节,高呼道。
师太的手顿了顿,将剃刀立即拿开,但脸上的表情并不意外。
“多谢师太!”
薛晏荣一把拉住薛音涵的胳膊
“你这样对得起谁!”
旋即又看向师太——
“这是家妹,因家中出了事,一时想不开才偷着跑来的,还望师太见谅。”
师太未说话,只是看向薛音涵。
“二哥哥,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日日夜里睡不着,服下药好不容易睡了都会做梦,梦里不是音勉一声声的叫我姐姐,就是婉颂姨娘上吊的模样,再不然就是胡桐要向我索命,我太害怕了,我想了却这一生,但我又舍不得,我.....”
“胡桐罪有应得,与你何干?这就不是你的错。”薛晏荣不等她再出声,紧接着又说道:“那宋孟琮呢?你就这么出家了,可想过她!”
薛音涵下意识的转头朝门口望去,死气沉沉的面容终于有了松动——
宋孟琮一步一步的走向她,眼里没有责怪,也没有怨念,有的只是心疼,跟帮不了她的无措。
四目相望,泣不成声。
师太见状,放下手里的剃刀——
“施主六根未净,尘缘未散,还请回吧。”
“如今,连佛祖也要摒弃我了吗?”
师太看了她一眼——
“若施主执意如此,且带发修行吧。”
寮房中,薛音涵将长发盘入僧帽里,宽大的缁衣衬得她瘦弱单薄,盈盈一握的腰身,未免让人心疼。
宋孟琮等在门外,片刻后方才进入。
若说对不起的,还有她,薛音涵垂下眼眸,嘴中发苦——
“是我负了你。”
宋孟琮看着一身紫衣的薛音涵,并不气馁,反而露出淡淡的笑——
“你终于肯见我了。”
“遭了这样的事,谁都承受不住,换我也一样,既然你想不通,那我也不逼你,我可以等,等到你想通,愿意走出来的那天为止。”
薛音涵抬头望去,她以为她该恨自己,亦或是怪自己。
“那要是我一直都走不出来呢?”
“那也不要紧,我先等一辈子,左右还有下辈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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