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澄澈透彻的眼眸,眼里没有惧意,只是满怀欣慰的笑了笑。他端正的冠下,那两撇龙须衬的脸更加的温润,一如此人温文尔雅,谦谦君子。
他是这世间最适合温柔夕阳,河边柳畔的男子。
他缓缓的舒了口气,手心松开,又抓紧,松开,又抓紧。心里便生出些许勇气来,才好做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他望着身上珊瑚红色的衣衫,希望一如那美得无状的人般,勇敢无畏。
他轻轻的调息,润了润嗓子,以确保说出来的话语口吻不会奇怪,心里不会乱颤。
保证一切如常后,便温和轻声道。
“诸位长老,站好在一起,初霁有办法。”
那诸位长辈望着那温润如玉的人,还是那样稳重和气的笑着,眼前一亮。
“哦,有办法吗?”
叶初霁轻轻点头,两条龙须轻轻飘动,双眼温暖灵动,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
“诸位长老请站好在一圈,初霁要施法了。”
那闵长老他们虽然心中狐疑,但是那叶初霁向来稳妥,说是有办法自然不会自夸。便一群人团团堆在了一起。
那叶初霁便轻转起手中的闻声天籁,青翠欲滴的笛子流转出婉转悦耳的曲调,那灵力大放,清凉的灵力环绕着他们。
隐隐缓解他们心中疲乏紧绷的情绪。
那乐曲流转的金光造就一个法阵,缓缓落在他们脚下,渐渐点亮。
那闵长老隐隐发觉这个法阵是什么,脸色大变,高声斥道。
“初霁,你要做什么!”
只是叶初霁面容坚定,身形岿然不动,眼里寒光一凛,水光微微荡漾,手中急促的吹奏着乐曲,一瞬间毫无旋律可言,只闻一堆音符炸开,急急流转之下,法阵启动。
那闵长老欲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叶初霁法决启动,一瞬间,他们便消失在眼前。
他急急的吹完最后一个音符,才将冰冷的笛子从唇间放下。
他背后全身是汗,早已浸透了衣衫。
待到所有人都被他传送走了,他才缓缓的吁出一口气。
他脑袋昏昏沉沉的,此时才脱力,头重脚轻的蹲坐在地上。
他自与鲤追结为道侣之后,一直对自己要死耿耿于怀。
他知道自己要死,终将会死,这是既定的事实。
但是那鲤追,那正阳宗的长老这般好,他越发惜命起来。
想了很多法子去逃避将来的宿命。
他便在正阳宗设了一个一直在启动的远程传送法阵,那个耗费是巨大的,但是为了保命,他一直往里面丢灵石。待到哪天,灾祸发生,捏开了法决便急忙传送回去。
远程传送法阵都是一次性的,用完就报废了。
一般不能带别人一起,要传送别人就必须自己施法再做一个传送法阵做连接,但是却不能连自己一起传送回去。
因为太过远程的法阵,两个法阵间需要一条力量的绳索牵引。没有绳索便不能动,所以那个绳索不能在法阵之上。
他原本是知道自己要死,才一直设这个保命的阵,没想到灾祸来临,那个保命的阵竟然也是命运的一环。
他第一次见鲤追,当时来说未来的鲤追,告诉他,他叶初霁会为了救很多很多人死。
当他看见那个大石块的时候,就知道,他的终点到了,到了该去迎接人生终点的时刻。
时间地点人物全部到位了,舞台已经搭建好,他这个主角该去唱戏了。他的时间沙漏已经漏光,抵挡不住那命运的滚滚洪流。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他救的居然是一群那么伟大的人,一群站在大陆之巅的人。还是一直当爷爷一样照顾他的三位长老。他渺小的力量,也有了用途。
虽然很可惜没能救安歌羽他们,但是他已经很有成就感了。
这种感觉,没有太糟。
他望着京坤,望着栖梧,那都是天上的璀璨的月亮太阳,他就在想,如果哪天乌云遮住了天空,他们刚好不在,那他这颗星星是不是就被人看得到呢?
但是,他不曾想,是用全部生命力去点亮天空一刹,如同流星划过。
他沉沉的叹口气,转头望向那颗向他转动的陨星,森森寒气扑到面上,那力量可以摧毁一切。
他知道,他就快死了。
他扁了扁嘴,从纳戒拿出一壶酒来,咕咚咕咚喝上一口,还是呛的很,辣到吐了出来。
随后脸色苍白,狼狈吐出。
“哈哈哈。”
他愉悦的想,好险没人看见,不然让人知道他死去那么窘,就不会觉得他伟大了。
他一直想,在师兄飞升前,要学会喝酒,陪他好好喝一次。
但好像还是来不及了。
虽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是师兄总想别人多陪他一会,他就想多陪一会吧。
但是.....他的曲子戛然而止,他们的宴席还是要散了。
他皱了皱眉毛,心里有些复杂。
他想过很多次,他会怎么死,必然是轰轰烈烈,引颈向天歌,洋洋洒洒如个烈士,如个昂首挺胸一身正义的英雄。疾风拍脸,衣衫扑扑的萧瑟恣意。
但是他嫌弃的看了看自己瘦弱的小身板,没有挺拔的气势。还有四周根本没有风,扬不起衣摆。
死的一点都没有气派,还没人看见。
他人生中最闪耀的时刻,居然没人看见,真是可惜了。
他无比沮丧的想着。
但他叹了口气,望着就到眼前的陨星。
心里有点涨满,算了算了。
不过他死后,鲤追怎么办呢?
那个孩子气又粘人的男人,从小团子一直长到高出他一个头,总是跟在后面纠缠不休。
说要去个远方分离一两天就能红了眼眶。
会努力揣测他喜欢什么,努力讨他开心,他一个笑容就能让那个人傻笑好久好久。
叶初霁在京坤疯的时候,总是感慨,怎么会有一个人那么爱另一个人呢?仿佛生命的全部一样。
那鲤追总是不服气的鼓起脸,说着,我也帮你当成生命的全部啊。
是吗?生命的全部啊。
叶初霁轻轻嚼着这几个字,心里低沉下去。
他死了,鲤追会如何呢?
应该会有个女灵修找上门来,然后说可以穿越时空,带他去看以前的自己。
那是自己第一次见鲤追,那是鲤追最后一次见到自己。
然后自己坚决的没有自救。
他如今也没有后悔,救了那么多有用的人。
他这一生,最怕碌碌无为。也在生命最后一刹那放射光芒,死得其所。
如今,他淡然的面对死亡,看着那就在面前的陨星。力量冲击过来,快撕裂他的身体。
他总想潇洒一点的。
他脑海里,忽然想起鲤追前世的脸,那时鲤追还是黑曜,为着等一个人,颓废着,失魂落魄着。
鲤追在他死后,也会这样吗?
失魂落魄,行尸走肉,如师兄当初一样疯掉。
他想起那人伤怀的样子,再笑不起来的样子。
心里忽然苦涩起来,酸楚了一片。
脸上懊悔起来,留下眼泪。
他心里对自己恼怒起来。
怎么办,还是哭了,明明说好的,拿着勇气,不要害怕死亡的,怎么还是怕了。
其实还是好舍不得啊,他的父母,他的正阳宗,他们的长老们,他的师兄,他的鲤追。
没人再给他们吹着曲调下酒了,没人再陪着他们聊天说地了,没人再在师兄和栖梧吵架的时候去开解了。
还有他的鲤追,他亲爱的鲤追。
他感受到能量的撕裂,他意识就要消散,他努力最后死前,再做最后一个灿烂的笑,愉悦的面对死亡。
可是面容绷紧着,笑不出来。
太失败了,这样也办不到....
他最后断断续续的想着。
原来他......其实还是不想走啊......
但是他太倦了,倦的厉害,在一片混沌光泽里,闭上了眼睛。
他的身躯,也在那巨石之下,碾碎成了尘埃。
那运转回正阳宗的长老们,满心惶恐之下,四处慌张的望着,心里沉沉欲坠。
那正阳宗弟子命灯塔上,塔妖毫无波澜拖着长长音调的喊着。
“第一百三十三代弟子叶初霁,陨落——”
“第一百三十三代弟子叶初霁,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