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弥漫间,就见一位穿着红金色高功服的道士,脚踏仓皇失措的听客头顶,没两三步便蹬到说书人的面前,一脚踩着桌子,还没等老头儿看清,手里一把桃木剑鞘已然逼在他脸前!
众人乌泱泱的往外冲,却不想什么时候门外也围了群身着玉白道袍气势汹汹的持剑道士,吓得更厉害,一个个叠罗汉一样挤闹在里面。
“都给我安静!”
这为首的红金衣道士低吼一声,底气十足,像是施了什么法一般久绕空中。下面一群无头苍蝇立刻静了下来!
“你……你谁啊!这光天化日…的……你……胆……敢…”说书人吓得跟个筛子一样,磕磕巴巴。
“我?你不该认识的吗?话本讲的是个精彩,小道不就是清虚观亲传大弟子,你这张贱嘴里那妖人顾望舒他大师哥,顾长卿!老先生,您这话本讲得可好,小道我来益州半月不足,满城人尽侃谈我师弟丰功伟绩,原本平平无奇一人,倒在这儿千里之外的益州成了什么风云人物,实在是不得不登门拜谢么?”
道士眉眼锋利,鼻骨高挺,身高马大,颇有些边境异族人的貌相。
“这……顾长卿不应该在清虚观里吗,我这里可是蜀中……你骗,骗谁呢!”
艾叶一听这名字,斗笠下一对儿乌黑的眼仁乍然一亮,聚精会神地盯起这出好戏。
“不信?那好办啊,我这就切下你的脑袋,送你去跟阎王问问。刚刚杀了我的人,是不是叫顾长卿?”
顾长卿衣上银饰还在叮咛作响,就好像无常鬼索命的铃。眉毛斜竖,道貌凛然地正色道。
“别别别,道长,别啊,这……”
自称顾长卿的道士冷笑了声,说:“你在这慷慨激昂,口喷唾液的无故造谣我师弟时,可没这么结巴!”
顾长卿转身面向众人,沉着嗓子威胁道:“我师弟若是有半滴妖的血在身子里,我都会第一个杀了他,还轮不到你们这群无关之人在这用嘴审!”
众人早就被吓得不轻,再加之顾长卿这命令式的问候,谁还喊出声了?
艾叶瞟眼看到旁边人甩一沓铜板在桌上,慌乱的跟店小二道了句,不用捡了,便匆匆离去。
店小二倒也是敬业,明明和众人一样吓得脚软,却还知道收钱道谢。
艾叶赶忙也唤了小二过来,学着那几人的动作,照猫画虎似的丢了块碎银锭子,摆摆手,也说了句,不用剪了。
然再怎么说这块银子也过于大了些,小二被这架势搞得有点懵,惊恐发出问来:“爷?您这……”
艾叶思忖片刻,伸出手,冲那碎银一指,竟凭空生出一道银光来将那银锭劈开,一分为二,取了其中一半在小二面前晃晃。
“麻烦。这回总行了吧?”
“……”
店小二哪里还敢应声啊,身后是个狂道士使剑抵着人脖子,身旁又是个会使
妖术徒手劈银锭的奇人……
顾长卿乜着眼,看说书人跪在自己面前不停的念着,再也不敢了求道爷放我一命吧求求了,却只觉得越发的烦躁,一张鬼话连篇的嘴脸越发恶心。
他顾长卿这辈子啊,最烦的就是嘴贫的人。
顾长卿挺手逼剑,手中剑虽未出鞘,但光是雕花镶玉的桃木剑鞘就已经够吓得说书人半死,老头儿走投无路,不知所措时,顾长卿腰间一颗古纹寻妖铃,忽然传出微弱却清脆的响声!
如水滴琉璃之声,微弱到常人很难察觉。
顾长卿神色一凝,是有妖气!
虽极其飘渺无依无寻,但却能如此完美的隐匿在人群中……
不可小觑!
只是隐匿的再仔细,也逃不过我法眼!
他抬眼怒目瞪着那说书人,吼道:“今日算你走运,砸了你的场子而已。下次要再在益州城内听得你讲这种胡乱污蔑人的东西,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话落,一脚踹翻了说书人那黑木的桌子,桌上的墨水书简和赏的铜板摔了满地,说书人连滚带爬的向后连爬了十几步。
顾望舒收起未出过鞘的佩剑挂回腰间,大袖一挥,从人群中一跃而出,勾手召那身后一群持剑道士一同离开,动作干净利落不带一丝泥水。
说书人跌坐在地,正了正头上儒巾,魂不守舍的好像丢了三层魂。只是他心里也明镜,如若来人真的是清虚观的顾长卿,那他就只能自作自受,活吃哑巴亏。
如果说朝廷稳的是人心,军士保的是江山,那这清虚观,守的就是人间。
人妖两界本就是纷扰不断,自百年前演发得愈发严重,总有妖物不断伤人取灵,修炼真身。人间江湖修士前赴后继,与妖竭力抗衡,斩妖无数,却因有些修为高些的妖物,折损了几条修士的命换来的成功,却总会有因斩不断其七魂六魄导致妖重修人身重归的事件。
培养一位修士并非易事,本身有慧根的人就不多,更别说觉醒,培养,再到能上猎场。
直到二十余年前,清虚观老祖师顾远山借天神之荐,得一枚上古石母,加以自身旷世强悍的修为为引,设下了镇妖塔禁术,压制得困妖修为全无,不需再折人以命换命似的去伐妖,而妖只得在镇妖塔中忍受地狱般煎熬,永世不得翻身。
顾长卿追到街面上,环顾了几周。四处气味混杂噪音不绝,肉眼根本不见哪里有什么妖的影子,然并无一分慌张之意,只是沉下口气,半跪于路中央。
跟在后面的白衣小道们见状立即在他周身围了一圈护法阵,一时间原本车水马龙的街道被堵了个满当,四周怨言与疑惑声不绝于耳。
这可是益州主街啊,就这么当道拦着确实不是回事儿。
顾长卿右手抚地,左手攥着刚刚响铃的那颗寻妖铃,心中默念了几分法咒,便见一道金光从寻妖铃处流出,顺攀着他的臂膀蜿蜒而上,再顺着右臂流出,灌入大地中去,色泽愈发减淡,最后直到模糊得难以查寻。
宋远从阵中走出,站在他身后,蹙眉看着这失了色的灵气,倒提剑柄拱手,恭敬提了句:“大师兄,这妖力如此之弱,一看就是个低阶的废物小妖,追踪起来费力不讨好的,要不……咱就放了这一只?”
顾长卿起身收回法术,目光还向着刚刚灵力流向的位置,嗓音低沉浑厚,神色不悦的回他道:
“即为低阶小妖,为何偏要隐于市井之中?怕是有所企图!现在不捉,怎么,等以后它修行进阶时,再去费更大的事,再折几个道友去抓?”
言罢,从怀中掏出一张朱砂黄符,掷向半空,那黄符竟自行飘飘忽忽地向着个方位吹飞而去!
“愣着干嘛,还不快追!”
宋远听了这话,不由自行惭愧了几分。他跟在顾长卿身侧近十年有余,至今还是会被他的固执认真给惊到,真是感叹佩服的同时。
又觉得这人挺可怕的。
从小到大,顾长卿无不是每日听学练武风雨无阻,勤勤恳恳,功成不居,是心怀大志之人。
不同于老祖师其他几位亲传弟子,他顾长卿就是天生领导,天赋圣人。
宋远忙道了声“是”,提剑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