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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瓦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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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十三从冯汉广正身后缓步而下,走到冯汉广身侧向众人鞠了个躬。玉色头巾将一头似水长发拢得仔细,只能看到饱满规正的额头模样。他裹着身暖厚翠青绣竹长袄,衣领和下摆各添了两道白色细绒滚边,双手还抱在胸前插进个袖笼里,活生生一副文弱温雅书生模样。

言罢,他从袖笼中抽出手,温笑着举手轻拭溅在冯汉广面颊上的血渍,见怪不怪地摆摆手,示意两侧兵士将这疯子的两段尸体搬走。

“诸位大可继续,这醉仙楼的厨子,厨艺乃是益州城一绝。”

席间虽大多是见过生死沙场拼杀过的武将,但正吃着饭目睹这般血腥场面多少还是会犯恶心,更何况在座的还有不少益州城里地位声誉颇高的文臣雅士,就比如说坐在上位的高德高大人。

他坐的上位,离得近,人头离身的一瞬间清晰得听到骨肉断裂血浆喷出的声音。浓血混着黄白脑浆溅了他满桌,渗进面前汤饭中,当即没忍住扶在案边“哇哇”吐了个一塌糊涂。

“去送水给高大人漱漱口,顺便换桌菜。”姚十三目睹一切却还镇定如初,有条不紊吩咐着下人,神情清淡得就好像此刻死在冯汉广刀下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只被踩死得可怜蚂蚁一般不为所动。

顾长卿顾望舒他们坐在中间,早已惊得不知所措,只能安静看着静观其变,桌上美食也没了食欲。

突然“咣”一声巨响,桌案掀翻在地,桌上碗盘碎得彻底,佳肴扣了满地。闻见碗盘碎裂的尖锐声,姚十三才终于面露了些燥色,虽然很快便被一双流光含水的温情杏眼冲刷下去。

“还他娘的吃什么吃,你表演这出戏给大家看,还请人吃个屁?谁爱吃谁吃,老子反正吃不下!”

这粗野的一嗓喊出,众人目光齐刷刷聚到一处。能在这种情形下还逆风而上敢掀桌子的直性子人,估计除了周烈文也没有第二个。

“赶出去就是了,这大好的日子里不明不白砍人脑袋是怎么回事?冯汉广,我看你真是越发没了人味儿!”

姚十三闻声自觉身旁冯汉广神色异变怒气上涨,赶忙自袖下悄悄按住他愠色中握刀发抖的手,即至少当下将军表面上还未有太大波动。

“周协领,将军也是担心这疯子做出什么异动才会快刀斩乱麻。最近城内不安平,万一是被邪祟附体怎么办,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周烈文闻言冷哼一声从座位起身,身上黑铁全甲与佩刀摩擦每走一步都是铁声凛凛。久驻外界的小将浑身野性不羁气势杀意,不比他身后这每日提心吊胆陪在身边的将军少上几分。

很快被人逼至面前,姚十三死命反扣着冯汉广手腕,每根深陷皮肉的手指都在无声告诫,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冲动。

周烈文一对眼珠细而上吊,三白外露于眼下,眼中聚得全是叫人望而却步的丧意凶气。此时直勾勾朝姚十三看去,这优柔寡态之人却未退半步,甚至横身于冯汉广之前,面带笑意,都只会在周烈文眼中明火内添油。

“贱骨头少在这惺惺作态!汉广本就性烈,如今这更欲加目空一切盛气凌人无度下去,还不是拜你所赐!出身卑贱烂泥里滚出来的人,谁知为了高攀能打出什么算盘,看我不撕下你那恶臭假面!”

众人唏嘘一片。

堂下客人中唯一一位没有因血腥场面的震慑而停下嘴的艾叶,听了这恶狠狠的辱骂方才抬眼,目光转了几圈落在那三位针锋相对的男人身上,用手肘戳了戳身边坐得笔直,眼神惊愕瞪大的顾望舒。

“什么事儿啊,骂得这么难听。”艾叶小声问:“诶你们怎么都不吃啦?”

当下这谁都不敢吭声大气的,毕竟是个小小协领当众顶撞军师不说,还直道将军名讳。固然大家都知道周协领与冯将军的关系不一般,但姚军师出身滋事乃是冯将军死穴,碰了便会死人这一点,也是无人不晓。艾叶即便再压低嗓音,大家还是听得明显,临近几桌担心引火上身,甚至投来古怪责备似的眼神。

“闭嘴。”顾望舒赶紧一把抓起个肉馅包子塞住艾叶的嘴,艾叶眼球迷茫叽里咕噜转了几圈,落在姚十三身上时忽然沉了眉。

这还是他第一次直视益州城大名鼎鼎的美人军师。此前虽曾听顾长卿讲述蛇妖之战时略有耳闻,真的见面还是第一次。

面前不是什么美得妖艳妩媚魅惑人心的男人,甚至可以说是平淡清色,温酒寡味一般叫人觉得纯情舒适,余味无穷,却也能渐醉酥骨,欲罢不能。

能配得上美人之姿称呼的男人,的确非同一般。

艾叶死盯着打量了他好一会儿。他确实同意顾长卿说的“漂亮”,不过他可不喜欢这种文文弱弱的,好像一碰就能断了胳膊腿儿,还不够两口下肚,入不了眼,半点姿色都比不上他的小妖怪。

想到这,还不忘扭头冲顾望舒挤了眼,并且如愿换了个白眼回来。

况且,这位军师先生,还有些太过寡淡了。

他指的是气味。

果不其然,冯汉广听了周烈文这话,根本容不得姚十三那雏猫儿似的手劲儿拽得住,轻而易举就被冯汉广扽到身后,抬腿狠狠一脚踹在周烈文正心!

小将军军靴尖头包铁,就算周烈文胸口护甲措不及防也是被“咚“一声踹得跌坐在地。纯铁硬碰可是内伤,顿时胸前跟走水似的火辣辣灼痛,喉间阵阵血味上涌,痛苦撑在地上猛咳起来,每抽吸一次都是钻心的疼,大概是断了几根肋骨。这铁骨铮铮的汉子忍不住面露狰狞痛意,半条命直差点被他踹掉!

然而冯汉广依旧不依不饶挥刀直下,周烈文心惊之际簌地合眼,却是一阵厉风贴面而过,再睁眼时长刀紧贴鼻尖深插进地面盈尺之深,兵刃寒意直逼脸面,刀面清晰可见自己略显惶恐的面容。

“周烈文,你别以为我真舍不得杀你。”

冯汉广一手撑刀,俯身附到周烈文耳边,狠意自牙缝中挤压而出。声音不大,只够两人听得清:“我爹的,你爹的仇,都是谁报的!不会才过了几个春秋就忘了干净吧?到这时翻脸不认人,你看我们俩谁才像畜生,谁不是人!平时看不惯就算了,我也放你离开这是非之地不相往来,究竟还有哪点不和你心意非要这大庭广众的恶语相对?周烈文,我对你早已是仁至义尽,若有下次,莫怪我刀剑无眼!”

“来人!送周协领回府!”

冯汉广提手拔刀,无情回身搭上姚十三肩侧往回处带。铁靴踏在地上,每走一步都是硬朗冰冷健声,每一步,都深深倒刻在还在挣扎喘息的周烈文垂目之中。

身后两位陪行士兵急忙上前搀扶起他们重伤的协领,战战兢兢向外走。周烈文好不容易才站起身来,却在行了十几步之后,愤然挣开两人回身运丹田之气般,带着绝望不忿大吼道,“大哥!叔父何时叫你报过仇!他明明只托付这益州军给你叫你远离朝堂护拥百姓!那姚十三做的那些事叫复仇吗!那是造孽!!!”

冯汉广脚下略显滞涩,也依旧是咬紧牙根,没有再回头。

“快送他滚蛋!没我的命令,再不许踏入总镇府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