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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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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罪人

窗上遮光的黑纸又因春风肆虐而掀破了块洞,日光从中泄露进来,鸡蛋大小块圆斑,清晨时分刚好投在枕上。

顾望舒草草吃了些饭,填补空了几日的胃,面无表情躺下,再被这块光斑地当当正正刺得两眼发昏,瞳中生疼!

一股无名火登时疯狂涌上心头,事到如今,怎么连块破纸都与自己过不去!

再一想这窗纸当初是谁给他粘的,更是相当烦闷,一个翻身落地,套上鞋靴冲出屋去,跟个失心疯一样将那窗纸通通撕扯下来!

开玩笑,没了他我还活不下去?

窗纸被撕成一片一片,七零八落碎在地上。依旧是有些粘得紧,一块块儿丑陋不堪的,好好一面窗子,叫他撕得像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春光耀眼,没等他撕扯多久,便已经受不住蹲到地上,流泪不止。

不是哭,只是刺痛得流泪而已。

废物……

废物!

顾望舒狠劲拭着眼泪,用力到几乎是直接碾着瞳仁过去,两眼淤血通红,要生生剜出自己眼睛似的对个无辜眼瞳泄愤!

废物,不是个废物是什么!

连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都做不到!

不就是个妖人吗,只有鬼煞才见不得光,既然如此,便与人形鬼煞有什么区别!

顾望舒蹲在地上埋头流了好久的泪,流到自己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出于伤心,愤怒,还只是单纯被阳光刺中流出来的泪水。

直到最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独自蹲着,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狼狈不堪的模样。

活像一个遭了负心汉的傻丫头。

凭什么啊?不值得!

他站起身,又回屋去。

再出来时,已经是沐浴过后,一身新袍携香风飒来,一头银发由修长鹤观束得一丝不苟,傲骨挺立踔厉风发,指尖擎着把素白纸伞,脚踩银铃随脚步声悦耳悠远,端得可是个仪态万方的仙人之姿。

若不是几日没合眼的暗色还沉积在一双卧了天枢的朗目星眸下,很难叫人看得出他究竟是经历了怎样心境才重新走出门来的。

此时也才刚过辰时,本就没什么人的总镇府里没了晨练,就更无人走动。连鸦雀都有了心思落地觅食,见人来也没加躲闪。

顾望舒大步踏到顾长卿门前,宋远碰巧才从屋里轻手关了门出来,难掩困意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揉了揉眼,正撞见迎面过来的顾望舒,当即来了精神。

“诶!二师兄!您等会儿!!”

宋远见他直奔大门就去,急忙伸手把人拦下。

顾望舒只微微移了下直视前方的眸子,用余光瞥了眼,没好气的问道:“做什么?”

“郎中才刚进去,换药的时间呢,再加上大师兄受的重伤需要静养,您这时候进去,不太好吧?”

宋远这人也是个一根筋的,说话不晓得拐弯抹角,比起顾望舒是个什么身份,他只觉得这两人一见面定是大吵大闹,别的他管不着,当下要照顾好大师兄才是要事。

顾望舒听了,端着他那傲睨姿态转过身来,不以为然的回他:“所以你这是在拦我?”

顾望舒本就生的凌厉一人,此番再如此对自己置之度外的,难免会叫宋远很是不自在,不由捏紧了眉头,扼住心理上对这人的胆怯,道了句:“是……二师兄还是请回吧,这里有我守着就够了。”

顾望舒蓦然阖了眼再睁开,再开口时语气中已经融进了戾气。

“我说我要进去看看顾长卿,麻烦让一让。”

宋远见他毫不讲理的硬从自己身边撞过,活是没把他看在眼里,眼瞧着就要推门而入,顿时也是生了脾气,一把拉住顾望舒举伞的手腕给他止住,怒声道:

“二师兄!为人处事有规,以正为本,要有恭敬之心!他是你师兄,他现在需要静养不能打扰,你要守仁义!不可一意孤行!”

“呃……!”

话音刚落,宋远竟被顾望舒一手拽住衣领,生生拎了起来!顾望舒捏着他的掌中真气盈盈,威逼感直叫他哽不出话来!

“宋远!你不瞎便睁大眼看看,你是在同谁讲仁义礼智,教训谁尊卑有序!顾长卿是我师兄没错,那我呢?我便不是你师兄了?我便不在你之上,我就可以受你训诫,轮得到你拦了?”

顾望舒一副冷面寒铁,眯缝的眼中流出全是犀利剑光,光是眼神便已经要将手下人穿刺万剑,却依旧是不依不饶,吷然骂道!

“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人!亏你还叫得出一声二师兄,我看若是没了这名头,现下就该被你当成野狗打出去了!就算世人不把我当成人看,你也不行!他顾长卿是你师兄,也是我的!我顾望舒要去看我自己师兄,你哪来的资格拦!”

宋远被他拎得断气,挣扎几分又被像块破布丢在地上,更是愤然不平!他早就觉得顾望舒这人是个疯子,没人性的东西,怎么今日疯成这样!那便更不能放他进去!立马爬起来死死拽住他后襟,失声叫道:“不行!现在不行!”

“滚!”

顾望舒回身一掌重重扣住肩头给他推了出去!

宋远当然受不住,跌出老远又被卸了胳膊,扶着个失力的半臂睁起双惊恐的眼瞪着他!

“笑话死了,你都不把我当个人看,还与我讲什么三纲五常,为人务本?做什么春秋大梦啊?你还真与你那主子似的师兄一个作派,都不把我当个人,还试图教我做人事,有趣!”

话落,直接踹开大门,奋袂而入!

屋内的郎中大概是听到外面吵闹有人要闯,满脸惊慌的呆坐在榻边手里捧着碗药膏,一手举着纱布,似乎是在犹豫跑还是不跑。顾望舒视线直接掠过那细微发抖的郎中,落在裸着半身俯趴在榻的顾长卿身上。

很显然,顾长卿也是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当下姿势动弹不得,只叹了口气,对郎中说:“药都换完了吧。纱布谁裹都好,您先出去吧。”

郎中马上跟得了活似的低头悄声盯着顾望舒鞋尖小心绕过,再一溜烟跑了出去。

“大早上哪来那么重的戾气,还要跑到我这儿来撒。你再把宋远揍坏了,谁来照顾我这抱恙之人啊。”

“我就来看看你是死是活,还是半死不活。”顾望舒冷言。

“那既然来都来了,就替我把纱布缠上吧。”顾长卿有气无力道。

“你放心让我给你弄?”顾望舒言语间有些诧异:“我没照顾过人的!”

“你不是把自己照顾得挺好。日日孑然一身的,不也没夭折,长了这么大。”顾长卿道:“更何况把宋远痛揍一顿的是你,自然要你来偿。”

“那这可是你自找的,疼死也别怪我。”

顾望舒走过去想先视望他伤得到底有多重,手才触上顾长卿的背,登时像见了什么骇人景象一般,双眼呆滞,手中纸伞失力落地,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捂住嘴,愕然怔住!

“你这……!”

顾长卿起先还觉得奇怪,不明所以的问道:“怎么啊,我好像还没伤到能吓到你那么严重吧?不就是被剐了一道邪……”

随即忽然意识到什么,当即翻身抓起一旁外衣不顾疼痛和那还没被缠住黏腻一片敞着的药膏,直接披于身上坐起,在榻上生生挪退好几步,才眉头锁紧的,对上顾望舒一脸震惊。

半晌,发了话。

“你都看见了。”

“……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