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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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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五富的气,但也正是五富这么抱了我出了店门,我才不至于在老板面前再尴尬。五富抱着我还不松手,我就笑了,说:不买就不买了,你见着他们了?

五富说:人没见着,狗日的怕是瞭见我就藏起来了,架子车在路边,我把气门嘴给拔了!

到了这步田地,我又得护着五富了。我嘴上说打起来我不出手,可五富这憨头拔了人家气门嘴,人家真要撵来打他,我能扔下他不管吗?我往四周看了看,没有出现那两个拾破烂的,我说:快走!五富跑得比我欢。

那天,我们基本上没有收到什么破烂,五富急躁得像一头发qíng的母猪,不安静,又嘟嘟囔囔。我得宽宽他的心了,靠在路灯杆上,我说:天上掉下来个ròu夹馍吧!五富竟就往天上看。天上一道一道红云,像犁过的稻田,而路灯杆上忽然有个石头落下来,吓了我们一跳,忙看时才是一只麻雀,小酒盅般的一只麻雀,倏忽又飞走了。

我说:不急五富,好事就会来的,你要信我。

五富说:信你。

但是,孟夷纯几天里没有来通知我们去韦达公司的事。我设想的qíng景是:买了沙发chuáng垫后,孟夷纯在某一个上午或huáng昏从城里来到池头村送通知,她就可以舒服地躺在我的chuáng上了。而chuáng垫没有买成,孟夷纯又迟迟不来通知,这其中是不是有了什么神秘的因果关系?又等了一天,孟夷纯依然没有来,我也就急了,终于到美容美发店去问她个究竟,谁能想到呀,巨大的灾难就降临了。

那是十三号,十三这个数字真的是凶数。

那天我离开池头村去美容美发店的时候天在yīn着,手伸出来有些凉。夏天似乎就要过去了,立秋后晚上再没能什么也不盖地睡觉了,而且瓜果吃了容易闹肚子。我临走叮咛五富把夹克穿上,又将窗台上的那碗兰糙移放在了墙根,因为窗fèng老往里钻风。兰糙经过一个夏季,养得还好,但天刚一转凉,叶子就huáng蔫了,五富几次说扔了算了,我没有舍得,那个早上我还给兰糙说:一定要jīngjīng神神活,活到我买了chuáng垫,让孟夷纯能看到你!我这么给兰糙说话,咚的一声,墙上的木架板就掉了下来,孟夷纯穿过的那双鞋,一只落在了地上,一只落在了墙根的兰糙碗里,鞋湿了,兰糙碗也翻了。这都是预兆,不祥的预兆!但我是那样的笨,当时竟然就没有想到这是预兆。

孟夷纯被警察抓走了,并且被抓走了五天。

站在美容美发店对面的那堵墙下,墙上是我来见孟夷纯时所划下的二十多条道痕,孟夷纯却再不见了。我是知道的,孟夷纯从事的那份工作最容易出事,可西安城这么大,从事和她一样工作的人不计其数吧,天上的鸟儿拉屎,偏不偏就落在她的头上?

美容美发店那个胖乎乎的女店员,她是和孟夷纯关系最友好的,她告诉了我,这一条巷里的美容美发店向来都是十分安全的,因为兴隆街派出所所长的两个亲戚也在这里开了店,而每个店的老板都与所里的一些人熟,并定期带着礼去看望他们。但是,偏偏北京的一位负责全国扫huáng打非的大官来到了西安,市公安局突击整顿一些舞厅、洗浴中心、美容美发店,而且是专门一批警察,根本不给各派出所打招呼,突然行动,孟夷纯就倒霉地撞在了枪口上。那天六七个警察进来,吓唬着在楼下的所有人都靠墙站,不许动,老板假装着要去那柜台上取纸烟,她就想按柜台下的电钮,那个电钮一按,楼上的人就会知道有紧急事qíng能立即隐藏起来的,但警察并没有让老板走动,而三个警察就冲上了楼,把孟夷纯和一个客人带下来了。带下来时孟夷纯是没有反抗,也没有哭,往门口停着的一辆警车上走,老板是拿了一条毛巾往她头上一盖,但孟夷纯是把毛巾取了,她嫌弄乱了她的头发,还回头朝大玻璃镜上照了一下。

胖女子说:这条巷道那天抓走了二十八对,我们店就孟夷纯和那个客人,后来老板也被抓走了。

我说:最该抓的就是老板!

胖女子说:老板已经放回来了。

我说:她怎么放回来了?!

胖女子说:听说那个大官回京了,她有关系,疏通后就回来了。

我立即去找老板,这个平日总在脸上涂一层厚粉的女人,脸上已没了颜色,粗糙而松弛着皮ròu是那样的难看。我问孟夷纯现在在哪儿?她说在劳教所里还能在哪儿?!她对我一直态度刁横,我只好软下口气,央求她也疏通疏通关系把孟夷纯放回来。她说她是带着人去疏通过,回话是罚jiāo五千元就可以放人的,你有五千元吗?我哪儿有五千元呀,今辈子手里没有一次xing经过五千元。我说孟夷纯是你的店员,也是你的摇钱树,你应该赎她呀!她说你是她的乡党你赎呀!我说我没钱么。她说我也没钱。她坐在那里吃纸烟,吸一口吐一口,还把烟雾往我脸上喷,我真想给她一拳头,但我忍了,不停地求她,几乎什么话都说了,比如,如果赎了孟夷纯出来,孟夷纯绝对会再赚钱还你;比如,我和孟夷纯今生都记你的恩德,来世也给你做牛做马;比如,你要觉得这些许愿都是虚的,我从现在起就来店里gān活,洗chuáng单,烧炉子,冲厕所,我把你叫姨。她说你要给我五千元,我把你叫爷!她拿了拖把拖地,拖地是启发着我走的,我就抹着眼泪走了。剩楼是我在西安的一个窝,我就像一只疲倦而受伤的野shòu,只有回到窝里来默默地喘息,舔那伤口的血。

睡吧,睡吧,我心里发闷就想睡觉,一睡着就什么事都没了!可我这回睡不着。这张chuáng使我习惯了无法很快入睡,因为孟夷纯来过这里以后,每次一到chuáng上,我的那个东西就起来了,闹腾得我得用手。我就动它,我只说我累了,麻醉了,迷迷糊糊要死去了,却有了一声响动,扭头一看,还是那只猫,隔壁院子里的那只猫,它钻进来就蹲在chuáng前看我。猫在看我,那一次我和孟夷纯做事它在,这一次它怎么也在?我突然觉得这是什么时候了我还这样,就一脸羞愧,用被子蒙住了头。

孟夷纯是在美容美发店的楼上被抓住的,她是怎样被恫吓着,羞rǔ着,头发被扯着拉下了陡峭的楼梯?她现在受审吗?听说提审时是qiáng烈的灯光照着你,不让吃,不让喝,几天几夜不让睡觉,威胁、呵骂,甚至捆起来拷打?你不是漂亮吗,他们偏不让你洗脸,不让你梳头,让你蓬头垢面,让你在镜子前看到你怎样变形得丑陋如鬼。或许,他们就无休止地问你同样的问题,让你反复地jiāo代怎样和嫖客的那些细节,满足着他们另一种形态里的qiángxx和轮jian。这些我都不敢想象下去了。或许,或许孟夷纯现在是一个人被关在一间房子,那间房子没有窗口也没有灯,她就坐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她在想什么呢,想到我了吗?她知道我一定会知道消息的,就盼望着我能去赎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