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说：你是谁？
我是谁？我说：我是楼上的，最近出去了。
陌生人说：哦，我是新搬来的。你也拾破烂吗？最近出去了？我说这两晚上楼上老是响，还以为有了鬼。
我说：是鬼。
我走出来，正站在树下发呆，huáng八回来了。huáng八身上套了几件衣服，鼓鼓囊囊的，袖着手从巷道过来，瞧见树下的人影，他说：谁？我说：我。他一下子跑过来抱住了我的腰，又拿拳头打我，埋怨我和五富去哪儿了，竟个把月没了人影，他晚上回来话憋得没人说，他想死我和五富了！五富，五富！他朝楼上喊：你说你们gān啥都要叫上我的，你狗日的背信弃义，不叫我！我说：不喊了，五富没了。他说：怎么没了？我说：五富死了。他脸上还诡诡地笑，笑就停止不动，说：你咒他？你们吵了架？！我说了五富的事，huáng八呜呜就哭。
huáng八一哭，陌生人从屋里出来，我就抱了huáng八不要哭，拿袖子给他擦眼泪。
huáng八说：五富还欠我五元钱哩。
我说：你是为五元钱哭哩？！
我生气了，一把将他推坐在地上，陌生人过来要劝，我又一把扯了huáng八就往楼上去，我指着五富chuáng头架着的排风扇，指着一个铁锅，两个碗，一个塑料盆，还有屋角一堆易拉罐和塑料管，我说：这些都给你，顶得住五元不？如果不够，你去收购站拉了他那辆架子车！
huáng八说：我不是为五元钱，他人都死了我还要他还五元钱吗，我是猪狗呀？我是念他可怜，在这个城里，最能和我说话的就是五富，他死了谁还肯和我亲呀？！
huáng八张着嘴哭，嘴大得能塞进个拳头，我就蹴在那里也掉眼泪。
huáng八突然问：五富一死，你没给他烧倒头纸吗？
我说：没有。
huáng八说：怎么不给他烧？huáng泉路上关口多，你不给他烧买路钱？！
huáng八就跑下楼，抱上来一大捆整理好的废报纸，一沓沓铺在地上了，问我：你有没有一百元钱？我掏出了两张百元票子，他挑了一张崭新的，在废报纸上一反一正换着拍打，口里说：要烧纸哩，不，要给五富钱哩，五富五富，这一张是十个一百，十个一百是一千，这有上百张，你就有一万元万万元了，五富！
huáng八就在五富的屋里烧起了纸，我也走过去，一起跪在那里烧，屋子里立时烟雾弥漫，但我和huáng八长跪不起，还在烧。一捆子废报纸全烧完了，我和huáng八再没说话，一直看着火苗由大变小，焰开始纤细，战战兢兢地跳，后来就突然地灭掉，再后来纸灰由红变黑，又闪了一下红，彻底地黑了。
我说：起来吧，huáng八。
huáng八说：让我再跪一会。
我说：杏胡呢，怎么又搬来了别人？
huáng八说：他们这次真的被公安局抓了。
我说：那个杀人犯还真的来找了他们，他们窝藏了？
huáng八啰啰嗦嗦地说不是的，那个杀了人的同乡并没有来找他们，他们也不是有了窝藏罪，而是几个吸大烟的人偷了东西卖给他们，他们收了，公安局就查出来了，五天前被抓走的。他说：你偷些自行车那倒还没人管，就是偷些下水井盖，也可能没人管，吸大烟的竟然一夜把南城门外的马路上铁护栏偷了二百米，这影响就大了，能不犯事吗？他们也太贪了，能克化的吃，不能克化的也吃，我早说过，迟早要出事！
huáng八对于杏胡夫妇的遭遇并不同qíng，他还要给我说些他们近期的是是非非，我就不耐烦了，我得急着再去看韩大宝回来了没有，huáng八却磨蹭了一会，从chuáng下取出一个纸包给我。我说：这是啥东西？huáng八说：是五富的，你给五富拿上。拆开纸包里边是五富曾经削过后跟的那双半新的女式塑料鞋。我说：这是五富准备给他老婆的，怎么在你这儿？huáng八说：他放在窗台上，我拿了。我说：你偷他的东西呀！huáng八说：我不是偷，我是抵债的。我说：就抵那五元钱？huáng八说：不是的，话说到这儿，我就给你说，房东来收租金时你们不在，我不能说你们不在，怕他不让你们住了，我知道你们肯定回来，我就替你们jiāo了租金，给你jiāo了五十元，给五富jiāo了五十元。本来我要给你们说的，可五富都死了，我就不说了。我说：你替我们jiāo了？我五十元五富五十元？！huáng八说：你五十元五富五十元。我心里腾腾地跳，想到五富的那双破鞋里藏着的五十元钱，难道这五十元就是要还给huáng八垫jiāo的房租？我掏出了一百元给huáng八，huáng八迟疑不收，我说：这房租你要收，一定得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