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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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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月去了双仁府,双仁府却人去屋空,推土机正在推倒着隔壁顺子家的土房子,知道牛月清和老太人已经搬迁到别的地了了。她独自站在院中的那棵桃树下发了半日的呆,才怏怏去了文联大院的楼上。庄之蝶是接纳了她,但庄之蝶唠叨不休地给她说唐宛儿被抓回潼关后如何受到xingnüè侍。柳月就不去与他多说。只去要给他做饭,看着他吃了便匆匆离开。自后十多天里,柳月见天来一趟,后来歌舞厅的事qíng多,她就在文联大院门前左边巷口的一家山西削面馆里委托老板娘,让一日两次去送饭。老板娘先是不愿意,柳月就掏了一把美元,说:我给你用美元付劳务费还不行吗?第二十五章一日,柳月和那个美国小伙去了鼓楼街新开设的一家西餐馆吃完饭,有心领了老外去庄之蝶那儿,两人已走到文联大院的那条街上,她却让老外搭车回学校去,独个来见庄之。才上楼到了门口,门口的墙根蹲着一个人,已经睡熟了,看时却是周敏,摇醒了问:周敏,你夜里偷牛了?怎么在这儿瞌睡?周敏见是柳月,忙擦了口边流出的涎水,说:我到处寻庄老师。到处寻不着,估计他就在家里,敲门却是不开。我就蹲在这儿等着他,总要开门出来吧,没想太乏了,就睡着了。现在几点了?柳月说:四点。周敏说:那我这一觉睡过了两个小时?!柳月就开始敲门,敲得终终地响,并且大声喊:庄老师,开门,我听见你在轻轻咳嗽了;我是柳月,柳月你也不见吗?屋里就有了脚步声,门开了。庄之蝶脸色蜡huáng地出现在门口,说:周敏才上来了?周敏说:我在你门口睡了两个小时了。庄之蝶说:有什么事,你肯下这么大功夫?周敏说:要是没紧事,我绝不gān扰老师的。昨日我去司马恭那儿,他告诉我,高院已通知他们要最后定案了,是全部推翻中院的结果,要改判为侵犯了景雪荫的名誉权。据说这是景的一个什么小姑在其中施了美人计,和具体复查的人做的鬼……咱们没立即行动,去寻高院院长。我早让你去找院长,后来才知道你没有去,现在再不抓紧,huáng花菜就全凉了!庄之蝶说:是吗?就去彻茶水,说:改判吧,怎么判都行,判输是输,判赢其实也是输了。你喝水。周敏不喝,发急地说:那咱们就这么让人宰了?改判的第三条是写着要把结果在报纸上公开报道的呀!庄之蝶回坐在沙发上,沙发后的墙上已经没有了字画,挂着一张巨大的牛皮,说:那有啥,让他去报道嘛。你要找院长,你去,我是不愿再去求任何人了。周敏眼泪就流下来,说:庄老师,我去能顶什么用呢?我求求你还是再去一趟吧,咱苦苦巴巴争斗了这么长时间,最后就恶心地落到这步田地?!庄之蝶说:周敏呀,让我怎么说你呢?你也饶饶我,不要再说这事啦行不行?我要写书呀,我是作家,我得静下心写我的书呀!周敏说:那好吧,我就再也不求庄老师了。

你写你的书吧,出你的名吧,我也是活该让你这名儿毁了!周敏走出去,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省高级人民法院果真在七天后批发了最后的审判结果,而城内的各家报纸又几乎在同一天刊登了消息。周敏几个晚上尾随着下班回家的景雪荫,窥探好了她家的地址,终于在一个下雨的夜晚,藏在一个拐角处,发现了景的丈夫从家里出来,骑车匆匆往东行走,他láng一样地扑过去,一脚把那男人连同自行车蹬倒在马路边,恶狠狠叫道:刘三拐,你欠我朋友的钱为什么不还?!景的丈夫倒在地上,而雨披正好覆盖了头,听到了骂声,说道:哥儿们.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刘三拐,我从不欠什么人的钱!周敏心中暗喜,又骂道:你好汉做事倒不敢认好汉,你不是刘三拐是guī孙子?!你别怪我下手狠,我得了人家的钱就得替人家办事,你欠款不还就拿那些钱去看病吧!抬起脚来,照着那瘦瘦的一条小腿脖儿踩去,听得咯吧一声,知道起码是骨折了,骑车飞一般驶去。第二天一早,周敏喝得醉醺醺出现在杂志社办公室,杂志社的人都在议论景雪荫的丈夫被人打伤了,现在住进了骨科医院。说是恶有恶报,恐怕官司新赢的六百元的名誉损失赔偿费绝对付不了这笔药费的。周敏说:这是谁gān的?咱们应该把这人寻出来.要好好谢谢他的。那男人怎么就遭人打了?李洪文说:说是有人错认了人误打的,晦,哪有认不得人就动手的,必是gān什么坏事去了,遭人家打的吧?周敏呀,你要是有能耐,杂志社掏钱,你代表杂志社买了礼品去医院看看他怎么样?周敏说:如果我还在杂志社gān,我肯定是要去的,可我现在不是杂志社的人了。李洪文说:厅里要辞了你?周敏说:辞是迟早要辞的,今日我却是先来自辞的。说罢,从挎包里取出一条香烟,一人一包散了,说:蒙各位关照,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遗憾地是没有给杂志社出什么力,倒添了许多麻烦。现在我走了,请各位烟抽完就忘了我,我就是燃过的烟灰,chuī一口气就什么都没有了!大家面面相觑。李洪文说:可是,周敏,这每一支烟都是抽不完的,总得有个烟把儿。这么说,我们还是忘不了你。周敏说:烟把儿那就从嘴角唾弃在墙角垃圾筐里吧!笑着,走出办公室门,又扬了扬手,很潇洒地去了。

各家报纸刊载了庄之蝶官司打输的消息,西京城里立即便是一片风声。那些以前还并未知道这场官司的人到处又在寻找刊登周敏文章的那期《西京杂志》,李洪文就暗中将杂志社封存的那期杂志高价卖给了一家个体书商,书商又提价批发给街头的书摊小贩,更有那些小报小刊就采访杂志社和景雪荫,撰写了许多谈这场官司的文章,以增加其发行量。一时间街谈巷议,说什么话的都有。庄之蝶的家门每日被人敲响十数次,他仍是不开,而电话一个接一个打来,有问qíng况到底怎么样的,有安慰的,有愤愤不平的,也有责骂的。庄之蝶就把电话线指断去。在家里无法呆下去,一个人戴了墨镜来到了街上,原本想到一个地方去,譬如孟云房家打牌,譬如去找了赵京五或洪江,取些钱来花销,譬如jīng神病院里探望阿兰,但是,庄之蝶一来到街上的十字路口,他却拿不定了主意该往哪里?迎面的一辆自行车驶过来,他赶忙往左边让,自行车也在往左边让;他又往右边让,自行车也又往右边让。那人啊,啊叫着,人与车子就让在了一起摔倒了。庄之蝶爬起来,看街上人都瞅着他笑,慌慌顺了街就走,那骑自行车的人把车子骑过来,驶过他的身边了,扭头还骂一句眼窝叫jī啄了?!庄之蝶一时噎住,倒傻呆呆立在那里不动。那人骑车前去了,却又骑着折过来再次经过庄之蝶身边,一边慢蹬,一边说:庄之蝶?庄之蝶认不得他,他一睑粉刺疙瘩。那人说:有些像。不是,不是庄之蝶。车子骑过去了。庄之蝶心想:多亏他没认出我来,要么多难堪的!就往前无目的地走,却想:他就是认出来,我也不承认是庄之蝶!于是无声地笑笑。瞥见旁边的小巷里有一面小huáng旗儿在一棵柳树下飘晃,小huáng旗儿上写着一个酒字,走过去果然见是一家小小酒馆,就踅进去要了酒坐喝。庄之蝶喝下了一杯烧酒后,才幕然认得这个小酒馆曾是自己来过的,那一口喝酒的时候看到过出殡的孝子贤孙,听到过那沉缓优美的哀乐的,一时便觉得这小酒馆十分亲近,就不再去孟云房家打牌,也不想去找赵京五和洪江,于鞋壳里又摸出一张钱来买下了第二杯酒。这么默默地喝过了一个小时,桌子上的阳光滑落了桌沿下去。庄之蝶偶尔向窗外一望,却见一个人匆匆走过,似乎是柳月,叫了一声,但没有答应,走出来倚在门口往远处张望。前边行走的正是柳月。就又喊了一声:柳月!一股风灌在口里,人往前跑出十米。噗地竟醉倒在地上,哇哇地吐了一堆。

柳月往前走着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脚步慢下来,却没有听到第二声,以为是听错了,加快了步子又往前走。已经走出很远了,总感觉不对,就回头一看,正看到一个人倒下去了,心里有些疑惑,返身过来,啊地就叫道:庄老师!庄老师你醉了?!忙扶他,扶不起,就跳到路边拦出租车,出租车却过来一辆拉着人,又过来一辆还是拉着人,好容易拦住一辆,又给司机说好话,让司机和她一块过去抬了醉人上车,却见一只狗已在庄之蝶身边舔食着秽物,而且狗已伸了长长的舌头舔到了庄之蝶的脸上,庄之蝶无力赶走恶狗,手一扬一扬,嘴里说:打狗。打狗。柳月一脚把狗踢远了,和司机抬了庄之蝶到车上,急急驶向文联大院,搀他回家洗脸漱口。

柳月一直伺候着庄之蝶慢慢清醒过来,恢复了神志,就怨他不该这样喝酒伤着自己身子,说罢了就从小皮包里掏出一沓钱来。庄之蝶说:你这是gān什么?柳月说:我知道你现在缺钱,可你缺钱就给我言传呀,柳月现在虽不是腰缠万贯,但也不是当年做保姆的时候,你对我说一声即便是低贱了你的身分。可你总不该拿自己名声去糟踏自己换钱喝酒吧?!庄之蝶听得糊涂。柳月就说:这你还要瞒我?洪江把什么都给我说了!庄之蝶更是莫名其妙,说:洪江说什么了?柳月就从口袋拿出一个小簿册子来,说:你瞧瞧!庄之蝶拿过小册子看了,封面几乎没什么设计,白纸上只印有《庄之蝶风流官司始末记》,下边是几行主要章节的目录,分别为:旧qíng难却景雪荫,周敏文章写红艳;丽人羞怒寻领导,一封密信乞笑脸;法庭内外生烽烟,活该周敏遭背叛……。庄之蝶一把把小册子扔了,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柳月说:我在歌舞厅里瞧见有人拿了这小册子,我吓了一跳,问哪儿来的,说是从大众书屋买来的,我去大众书屋查问时,洪江却在那里正帮了人家捆扎了这书往郊县邮发。我就问洪江这文章是谁写的,这不是拿糟踏庄老师来赚钱吗?

你怎么也参与这个?洪江说他也不知道这是谁写的,既然这类东西能赚钱,为什么让别人赚而自己不赚呢?牛大姐和庄老师分居了,庄老师不好意思去大姐那儿取钱,他只是来我这儿要钱,咱的书店总得有钱呀!他说你也默许了这件事,让我少管少说,事qíng真是这样吗?庄之蝶勃然大怒,骂道:×他娘的洪江,他也敢这么作践我了?!骂过了却轻轻地笑,说:嘿嘿,柳月,我不骂他了,他真是个会做生意的人,我骂他gān什么呢?我也不追究这是谁写的,是周敏也好是洪江也好,是赵京五或者是李洪文他们写的也好,让他们去写吧,现在已经是满城风雨,你能堵一张口两张口,哪里又能堵了全城人的口?你孟老师曾说我周围有一批人写文章在吃我哩,没想到咱开的书店也偷印这小册子赚钱,这就轮到我吃起我来了!

柳月听他这么说,也心里酸楚,就安慰道:老师能这么想也好。你头还晕吗?我扶你去chuáng上睡一会儿。庄之蝶摇摇头,说他睡不着了,他不睡,又可怜巴巴地看着柳月,说:我怎么能活成这样?柳月,你说官司结束了该事qíng就完了嘛,怎么又闹成这样?!柳月说:你是名人么。庄之蝶说:是名人,我是名人。现在我更成名人了,是一个笑名和骂名了!柳月说:庄老师,这些你都不要去多理,你是作家,作家到底还是以作品说话的,你不是有一部长篇小说要写吗,你应该静下心来好好把作品写出来,你就可以为你正名,你还可以产生更大更好的名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