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导读：老兰趁着这个空儿，换上了一T蓝s的工作服。他站在一堆纸箱子上，高声喊叫着：罗小通，你罢手吧，省下几发P弹去打兔子吧。我心头火起，瞄准他的头，发s了第三十发P弹。他一闪身进了ce间，big门挡住了所有的弹片。
那两个腿脚利落的电工，在庙堂的墙壁上钉上了一个钉子，然后牵拉着一根电线，挂上了一个巨big的灯泡。白得刺眼的灯光把昏暗的庙堂照耀得像羊痫风一样惨白。我ton苦地眯起眼睛，感到四肢紧张地cou搐，耳朵眼里仿佛有两只蝉在鸣叫。我担心自己的病又要犯了。我很想动员big和尚进入神像后边的小屋，去躲避刺眼的白光，但big和尚神s安详，看样子十分舒适。我突然发现在我的身旁，放着一副j巧的墨镜，很可能是那个医学院的女学生——我拿不准她是不是老兰的女儿，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着呢——抢救我时，遗忘在这里的。她抢救过我，对我有恩，按说我应该去把墨镜还她，但她已经无影无踪。我把墨镜戴在眼上，挡住了强烈的光线。如果她出现在这里，我就立即把墨镜还她，如果她不出现，那我就暂时借戴一下，虽然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戴过的墨镜，那样的小姐，是不会再要的了。我眼前的一切都改变了颜s，是一种柔和的米黄s，感觉很舒服。老兰bigbig咧咧地Kua过门槛，进入庙堂，将那只没So伤的手举到胸前，胡乱做了一个揖，然后又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用一种听起来很不正经的语气说：马神爷爷，老兰无知，多有得罪，请了一台big戏，唱给您听。您老人家保佑我发big财，等我发了big财，就捐巨款，重修庙宇，再塑金身，我还要给您老人家配上几个小姐，让您老人家随时随地都可以尽兴，不用半夜三更地去跳人家的墙头。他的祝祷词引得身后的随从捂着嘴巴笑了。范朝霞撇着嘴说：你这是求神？分明是在惹神生气。老兰说：你懂什么？神理解我。马神爷爷，您看看我这个老婆怎么样？如果您愿意，我就让她来侍候您！范朝霞踢了老兰一脚，说：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马通神显灵，一蹄子蹄死你。他们的女儿在院子里big声嚷叫着：爸爸，妈妈，我要吃棉花糖。老兰拍拍马通神的脖子，说：马神爷爷，再见，看中了哪个女人托个梦给我，老兰保证给您弄来。现在的女人，就喜欢您这样的big家伙呢。在众人的簇拥下，老兰走出了庙门。我看到，几个举着棉花糖的孩子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一个卖烤玉米的小贩子用一把破扇子扇着炉子里的炭火，拖着长腔喊叫：烤玉米——一穗一块钱——不香不甜不要钱——戏台前面已经坐满了观众。戏台上，锣鼓家什铿铿锵锵地敲打起来，琴师开始吱吱呀呀地调弦。一个头上扎着冲天小辫子、穿着一件红肚兜、脸蛋子抹得通红的小男孩，一个身穿偏襟big褂、肥腿裤子、脑后留着发髻的青衣，还有一个头戴斗笠、脚穿草鞋、下巴上沾着白胡须的老头，还有一个蓝靛脸的男丑，一个太阳xu上贴着膏y的女丑，吵吵嚷嚷地走进庙堂。那个青衣忿忿不平地说：这算什么演员休息室？连把椅子都没有！白胡子老头说：您哪，就将就着吧。不行，青衣说，我找团长去，也太不把我们当人了。那位蒋团长应声而至，冷冷地说：什么事？青衣big声说：团长，我们不是名角，不敢摆谱，但我们总还是人吧？没有re水我们喝凉水，没有饭菜我们啃面包，没有化妆室我们在ce上化，但总得给我们条凳子坐吧？我们不是骡马，骡马可以站着睡觉，站着休息。团长说：同志，委屈一点吧，我做梦都想让你们到长安big剧院里去唱戏，让你们到巴黎歌剧院去登台，那里什么都有，可我们去得了吗？说句难听的，咱们就是些高级乞丐，甚至连乞丐都不如，乞丐是破罐子破摔，咱们呢，还端着架子放不下。女丑说：咱们Gan脆去讨饭吧，我敢保证比现在收入高，多少乞丐家里盖起了洋楼。话是这样说，但真要让你去讨饭，你们又不Gan了，团长ya低了嗓门说：同志们，将就点吧。为了多跟老兰要五百元钱，我他妈的就差给他ti'an屁股了。我也是堂堂的戏校毕业生，big小也是一个知识分子，上世纪七十年代我编写的剧本参加省里会演得过二等奖，你们没看见我在老兰那帮子马崽面前那个低三下四的样子，连我自己都为我的嘴巴里说出来那么多ro麻的话害羞，一个人的时候就偷偷地cou自己的嘴巴子。所以，big家既然舍不得这个饭碗，还迷恋这门子穷酸艺术，那就要忍辱负重，既然没有re水可以喝凉水，没有饭菜可以啃面包，那么，没有凳子，就站着吧。站着好a，站得高，看得远。那个打扮得像传说中的哪吒的小男孩从我和big和尚之间蹿过去，一纵身就跃到马通神的背上，朗声说：董big姨，骑上来吧，这里很舒坦。青衣说：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小ro孩。我不是ro孩，我是ro神，我是ro仙，男孩在马背上颠动着屁股说。年久风化、chao湿酥软的马通神的脊背坍塌下去。小男孩吃了一惊，匆忙出溜下来，惊叫着：马脊梁断了！不但马脊梁要断，女演员仰脸看看，说，这庙很快也要塌，但愿今晚上不把我们包在里边当了ro馅。那个白胡子老头说：放心吧，小姐，ro神会保佑您的，您是ro神的娘！团长搬着一把破椅子急匆匆地跑进来，说：小ro孩，准备上场！团长把椅子往女演员身后一放，说：对不起您小董，将就着坐吧。小ro孩拍拍屁股，搓搓手上的泥巴，蹦出庙堂，踏着木板钉成的台阶，跑上舞台。锣鼓紧急刹住，胡琴和横笛演奏着过门曲儿。小ro孩高声叫板：为救娘亲——我r夜奔忙——一腔唱罢，人已经跑到了戏台子中央。我透过后台那道简陋的蓝s幕布宽big的缝隙，毫不吃力地看到他在戏台子上翻起了跟斗，锣鼓家什急急地敲打着，台下的观众为ro孩子那一连串的跟斗齐声喝彩。穿过了山和水沉睡的村庄——去城里见到了神医老杨——他为我的娘开了y方——这y方用y实在奇怪——有巴豆有生姜还有牛黄——去y店高抬手把y方献上——那抓y的伙计要我拿两块光洋——我家中早已是不名一文——让我这一片孝心的ro孩子百结愁肠——然后小ro孩就满地打滚，表现出“百结愁肠“的样子。在咣采咣采的铜锣和铜钹声中，我感到自己仿佛与那个ro孩子融为了一体。那个吃ro的罗小通的故事，与坐在big和尚侧面的我有什么相Gan呢？那似乎是另外一个孩子的故事，而我的故事正在戏台上演出。接下来，ro孩为了给母亲抓y，找到了那个专门保媒拉纤贩卖儿童的卖婆子，要求自卖自身。卖婆子一上场就带上去一股子欢乐幽默的气氛，她出ko都是韵：卖婆子俺，本姓王，靠一张巧嘴吃四方。俺能把j说成鸭，把驴嘴安在马腚上。俺能把死人说得满街跑，把活人说得见阎王……卖婆子正滔滔不绝地说着，一个浑身赤l、披头散发的女人，攀援着戏台一侧的立柱，一个鹞子翻身，上了戏台。台下一片哗然，几声兴奋的喊叫直冲云霄：好a——！我惊叫一声：big和尚——！我看清了l体疯女人的面孔，a呀，竟然是昔r的影星黄飞云。她一上台，ro孩子和卖婆子就退到了一边。黄飞云旁若无人地在戏台上转了几圈，然后她的目光就被戏台一侧的那个ro神像吸引。她站在木像面前，伸出手指，试试探探地戳戳它的胸脯，接着就左右开弓，piapia地扇着它的耳光。因为ro神像高big，她不得不跳跃起来，手掌才能够到它的腮帮子。几个男子爬上戏台，看样子是想把她擒下去。但她身体油滑，从那几个男人的包围圈中轻松地逃脱。又上去几个男人，个个脸上都浮现着居心不良的微笑。他们胳膊相连，组成了一道人墙，向她b近。她嗤嗤地笑着，身体慢慢地倒退。她倒退，倒退……你们这些混蛋，不要b她了。我听到我的心在big声吼叫，但是，凄惨的事q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黄飞云仰面朝天跌下戏台，台下一阵惊呼。过了片刻，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是医学院学生甜瓜在惊叫：她死了！你们这些chu生，你们为什么要b她？！big和尚……我感到心tonyu裂，眼泪哗哗地淌出来。我感到一只冰凉的手在抚me我的头顶，泪眼蒙的我看到：那是big和尚的手，他满面悲伤的神q，再也不去遮掩，一声十分软弱的叹息，从他的嘴巴里发出。我听到他说：孩子，说你的故事吧，我听着。
母亲死了。父亲被捕。据懂法律的老韩big叔说，父亲罪行严重，最轻也要判个死缓，弄不好就要Qiang毙。我和妹妹，成了真正的孤儿。
big和尚，我永远忘不了父亲被捕那一天。那一天是十年前的今天。那一天头天夜里也下了一场big雨，上午也像今天的上午一样chao湿闷re，阳光也像现在这样毒辣。九点多钟，市公安局的警ce拉着警笛开进了村子，许多人跑来观看。警ce停在村子办公室前，镇派出所的民警big老王和武金虎把父亲从办公室里押出来。武金虎把派出所的手铐从父亲手腕上卸下来，市公安局的警察用他们自己的手铐把父亲铐起来。
我和妹妹站在路边，看着父亲浮肿的面孔和一夜之间白了的头发。我感到心中并无ton苦，但眼泪却哗哗地流下来。父亲对着我和妹妹点点头，示意我们过去。我和妹妹犹犹豫豫地走上前，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父亲抬了一下手，似乎想抚me我们，但是他没有。亮晶晶的手铐在他的手腕上闪烁着，照花了我们的眼睛。父亲低声说：
“小通，娇娇，爹一时糊涂……你们俩碰到什么难处，就去找老兰吧，他会照顾你们的。“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抬头朝着父亲双手指点的方向看去：老兰站在路边，垂手肃立，醉眼蒙。新剃了一个光头，头皮坑坑洼洼。刚刮了胡须，突出了结实的big下巴。那只破耳朵，格外地丑陋并且还可怜巴巴。
警ce远去，路边看re闹的人渐渐散开。老兰摇摇摆摆地走到我和妹妹面前，哭丧着脸说：
“孩子们，从今以后，你们就跟着我过吧，有我老兰吃的，就有你们吃的，有我老兰穿的，就有你们穿的。“
我晃动着脑袋，把纷乱的思绪甩出去，集中了全部的j力，想了一会儿，说：
“老兰，我们不会跟你一起过的，许多问题，我们还没有想明白，但无论如何，我们不会跟你一起过。“
说完了话，我就拉着妹妹，回到了自己的家。
我们看到，黄彪的小媳妇，穿着一身黑s的衣裳，脚蹬一双白s小皮鞋，头上别着一个黄s的蜻蜓形状的发卡，提着一篮子饭菜，已经站在big门ko等候。她的目光躲躲闪闪，不敢和我们对视。我很想把她轰走，因为我知道她是奉了老兰的命令而来。但是我没有这样做，因为她把篮子放在我们面前的地上，自己先走了。扭着屁股急匆匆地走了。连头都没有回。我很想把篮子踢翻，但篮子里散发出的ro香使我难以抬脚。死了母亲，走了父亲，我们心中悲ton，但我们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饥饿毫不客气地折磨着我们。我可以不吃不喝，但妹妹还是个小孩子，一顿饭不吃，脑细胞要死好几万，饿瘦了，还是小问题，饿成傻子，我这个当哥哥的，怎么能对得起父亲和野骡子姑姑？我想起了几部看过的电影，还有连环画，那上边，革命的人，缴获了反革命的行军锅，锅里煮着喷香的ro，蒸着雪白的馒头，连长兴高采烈地说：同志们，吃！我提起篮子，进入家门。将饭菜从篮子里端出来，放在桌子上，像连长一样，对妹妹说：
“娇娇，吃！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
狼tun虎咽，一会儿工夫，肚子就鼓了起来。休息片刻，开始考虑问题。一切都像一场梦，转眼之间，命运发生了重big变化。是谁造成了这场big悲剧？是父亲？是母亲？是老兰？是苏州？是姚七？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我很迷茫，我很犹豫，我的智力经So着空前的考验。老兰的面孔，在我的眼前晃动。他是我们的敌人吗？是他，就是他。我们不会接So父亲的建议，父亲的建议是混账的，我们怎么可能去他家寄Yang？我虽然年龄不big，但我领导过“洗ro“ce间参加过吃robig赛，让那些高big汉子在我的面前低头认输，我早就是一个男子汉，现在我更是一个男子汉。“婆婆死，媳成娘；爹爹死，儿称王“，我爹虽然还没死，但也跟死差不多了。我称王的时刻到了。我要报仇，我要带领着妹妹，去找老兰报仇。我对妹妹说：
“娇娇，老兰是我们的仇人，我们要去杀了他。“
妹妹摇着头说：“哥，我觉得他挺好的呀！“
“娇娇，“我严肃地说，“你还年轻，没有经验，不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老兰是只披着羊皮的狼，披着羊皮的狼，你懂吗？“
“我懂了，哥哥，“妹妹说，“我们去杀他吧，要不要先把他送到ce间去注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年，太长了一点，现在就去，太匆忙了一点。我们不用等十年，但我们也不能现在就去。我们要先去弄一把快刀，瞅个空子，把他Gan掉。我们要伪装出很可怜的样子，我们要让他们都感到我们是两个可怜的小孩子，使他们丧失警惕，然后我们才能伺机杀了他。他力big，硬拼我们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他身边还有武艺高强的黄豹。“我深思熟虑地说，“至于注水，看q况决定吧。“
“哥，我听你的。“妹妹说。
不久后的一个上午，我们应邀去成天乐big爷家喝骨头汤，骨头汤很有营Yang，han钙，对于我妹妹这种正在长个子的小孩很有好处。一个好big的锅。锅里有许多骨头。我对马牛羊驴犬豕骆驼狐狸的骨头很熟悉，成堆的牛骨头里混上一根驴骨头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但面对着这锅骨头我却发了蒙。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骨头。那发达的腿骨、粗big的脊椎骨和那钢鞭一样的尾骨，都让我联想到凶猛的猫科动物。我知道成天乐big爷是个好人，对我很有感q，他决不会害我，他让我吃的东西，绝对是好东西。我和妹妹坐在锅台旁边的一个小方桌旁喝骨头汤，喝了一碗又一碗，喝了两碗喝三碗，喝了三碗喝四碗。成天乐big爷的老婆手持着一柄big勺子站在锅旁，看到我们的碗空了，一勺子汤就撇了过来。成天乐big爷在旁边关切地说：孩子们，多喝点。
我们从成天乐big爷家顺手弄了一把生锈的牛耳尖刀。big刀我们不要。big刀没法随身携带，这把牛耳尖刀正好，可以藏在身上。我们把一块磨刀石搬到屋子里，把电视机开到最big音量，关好门，堵好窗，磨刀霍霍，准备去杀老兰。
那些r子里我们兄妹似乎成了村子里的贵客，家家都用最好的饭食招待我们。我们吃过骆驼的驼峰——彻底就是一块脂肪——吃过绵羊的尾巴——纯粹是一块板油——吃过狐狸的脑髓——完全是一堆狡猾——我们吃过的好东西不能一一尽数，big和尚，但我必须告诉您，我们在成天乐big爷家除了喝了许多骨头汤之外，我们每人还喝了一盅子碧绿的苦酒。尽管成天乐big爷不告诉我们，但我已经猜到了，那是用金钱豹子的苦胆浸泡的酒，而那kobig锅里的骨头，是一副完整的金钱豹子的骨架。我和妹妹，都是吃了豹子胆的人，即便我们原先胆小如鼠，吃了豹子胆之后，就是胆big包天了。
村子里的人们，用最好的食物，把我们Yang得浑身是劲，胆big包天，虽然什么人也没对我们兄妹俩说过什么，但我们清楚地知道他们这样饲Yang我们是为了什么。我们在吃完美食之后，为了表示感谢，也多次hanhan糊糊地说：
“big爷big娘们，big叔big婶们，big哥big嫂们，你们就等着吧。我们兄妹，是j通历史、深明big义之人，我们是有仇必复，有恩必报！“
每当我们说完了这些话，就感到一股子悲壮之气在胸中翻腾不止，浑身的血Ye也re得接近沸腾。那些听我们说话的人，也个个神qj动，眼光闪烁，嘴巴里发出哼哼哈哈和长长的感叹之声。
报仇的r子一天天近了。
报仇的r子终于到了。
那天，在ro联厂的big会议室里，召开改制big会，村集体所有的ro联厂在这次会后，就会变成股份制。我和妹妹也有二十股，我们也是股东。这样的破会，没有必要多说。这个会议之所以能够被人koko相传是因为我和妹妹的复仇。我从裤腰带上cou出牛耳尖刀，高声喊叫着：
“老兰，你还我的父母！“
我的妹妹从袖子里顺出一把生锈的破剪刀——行前我曾经要妹妹把剪刀磨磨，妹妹不磨，她说用生锈的剪刀扎人可使被扎者得破伤风——高声喊叫着：
“老兰，你还我的父母！“
我们高举着刀剪对着正在台上讲话的老兰扑过去。
妹妹被台阶绊了一下，摔了一个嘴啃地，呜呜地哭了起来。
老兰停止讲话，走过来，把妹妹抱起来。
老兰用手指翻开妹妹的嘴cun，我看到，妹妹的嘴cun上破了一个黄豆big的窟窿，血把她的牙齿染红了。
这个突然的变故，把我的计划全盘粉碎。我感到自己就像一条被锥子扎了的轮胎，满腹怒气，哧哧地泄了。但我不甘心就这样完了，要不我没法子向乡亲们jao待，也对不起我的父母。我努力地憋着气，把刀子举起来，一步步地向老兰b近。我的脑袋里突然出现了我父亲提着斧头向老兰b近的图像，仿佛我就是我的父亲。老兰用手掌擦擦娇娇的眼泪，哄着她说：
“好孩子，别哭，别哭……“
说着话，老兰的眼睛里竟然有泪流了出来。他把娇娇递给坐在前排的理发师范朝霞，说：
“抱她去卫生室，抹点y。“
范朝霞接过娇娇，老兰腾出手，把那把破剪刀捡起来，扔在讲台上。然后他搬着一把椅子，走到我的面前，把椅子放下，坐下，拍拍心脏的部位，对我说：
“小通贤侄，来吧。“
说完了这句话，他就闭上了眼睛。
我看着他那个刚刚剃过的坑坑洼洼的头，那个刚刚刮了胡须的青下巴，还有他那只被我父亲咬破的耳朵，还有他那cou搐不止的脸上的两道泪水，心中竟然涌上了一阵悲ton，还产生了一种很想扑进这个王八蛋怀里去ton哭一场的可耻念头。我突然明白了父亲手中的斧头为什么劈进母亲的额头的原因了，但老兰的身边无人可扎，台下的人和我无怨无仇，扎谁都不合适。我该怎么办？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老兰的保镖黄豹，正big踏步地扑进会场。这个帮虎吃食的杂种，杀了你就等于砍去了老兰的膀子。我挺起胳膊，举着刀子，迎着黄豹冲过去。我的嘴巴里发出呀呀的喊叫声，脑子里一片空白。big和尚，我已经对您讲过黄豹的超凡武功，我当时年少体弱，哪里是他的对手？我的刀子对着他的肚子捅过去，但他一伸手就抓住了我的手脖子，顺势往上一提，只听的“嘎巴“一声响，我的胳膊，就脱了他娘的臼了。
我的复仇，就这样窝窝囊囊地结束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罗小通复仇，成了村里人的一个笑柄。我和妹妹虽然蒙So了耻辱，但也因此名声big震。有几个主持公道的人还替我们说话，说这两个孩子，终究不是省油的灯盏，等他们长big了，老兰的末r就到了。但话是这么说，请我们去家里吃饭的人，再也没有了。老兰让小媳妇给我们送过几次饭食，但很快也就不送了。黄豹不计前嫌地来传达过老兰的命令，让我回ro联厂继续担任洗roce间的主任，但我没有答应。我虽是小虫，但也有三分志气。我怎么可能再去没有了父亲和母亲的ro联厂工作呢？话是这样说，但ro联厂毕竟是留下我许多美好记忆的地方，我和妹妹往往在不知不觉的q况下，走到了在ro联厂外边的马路上。不是我们要来，是我们的腿把我们载来的。我们看着厂子新建的用黑s花岗岩贴面的漂亮big门，看着那悬挂在big门ko旁边上写着漂亮big字的牌子，看着那扇电动的big门，时而缓缓展开，时而缓缓收缩，现代化的派头十足。一切都改变了，过去鬼鬼祟祟的ro联厂，变成了堂堂正正的华昌ro类加工股份有限公司。工厂里栽满了奇花异木，工人们都穿着洁白的big褂进进出出，知道的说这里是个屠宰场，不知道的呢，还以为这是个医院呢。什么都变了，只有那个用松木建成的超生台，还矗立在那个角落里，仿佛一个符号，让我们回忆起过去的r子。有一天夜里，我和妹妹同时梦到我们爬上了超生台，在台上，我看到了父亲和母亲乘坐着一辆骆驼拉着的ce，在一条铺着新鲜黄土的big道上匆匆奔跑。妹妹则看到，她的母亲和我的母亲，坐在一个摆满美味佳肴的桌子边上，频频地碰杯。妹妹说她们杯子里的酒颜s碧绿，是不是用豹子胆浸泡过的酒呢？谁知道呢。
在那些r子里，让我感到最ton苦的不是饥饿，也不是寂寞，而是一种尴尬。我知道这是那次复仇失败造成的后果。我ton感到不能这样下去，必须寻找一种解除尴尬的方式，这方式要达到的目的就是让老兰难So，我们不去杀他，我们也杀不了他，我们其实也没有必要去杀他——一刀子捅进去，他死了，我们也完蛋了，这没有意思。怎么着才有意思呢？一条妙计涌上我的心头。
我和妹妹，在一个秋高气suang的中午，手持刀剪，昂首挺胸地进了ro联厂，没人拦挡我们。我们碰到了做饭的黄彪，向他打听老兰。他对着宴会厅歪歪嘴巴。我和妹妹朝宴会厅走去。我听到黄彪在我们身后低声说：爷儿们，好样的！
宴会厅里，老兰和新任厂长姚七，陪着远方的客户big吃big喝。桌子上摆着j美的ro食，有驴的嘴cun和牛的肛门，有骆驼的舌头和马的睾丸，都是听上去不雅但风味独特的东西。它们散发着刺鼻的气味，与我们打着招呼。尽管我们兄妹已经好久没有吃到ro食了，见到ro不由得心旌摇dang，但我们big事在身，决不能因ro而分散j力。我和妹妹一进门老兰就发现了。他感染力极强的笑谈立即收敛，皱皱眉头，对着姚七使了一个眼s。姚七慌忙站起来，迎着我们说：
“小通，娇娇，你们来了？饭在另外的屋子里，我带你们去吧。“
“是本厂两个职工的遗孤，由我们厂负责供Yang。“我听到老兰低声对客商解释着。
“你闪开，“我拨开姚七，上前几步，b近老兰，严肃地说，“老兰，你不要紧张，更不要惊慌，你的脑门不要淌汗，肠子也不要痉挛，我们今天不是来杀你的，我们是来让你杀的。“我把刀子在手中调了一下，妹妹把剪刀也调了一下，我们把刀子柄和剪子柄送到老兰的面前，说，“来吧，老兰，我们活够了，我们活得够够的了，你把我们杀了吧！“
妹妹说：“如果你不杀了我们，你就是个王八蛋！“
老兰满面赤红，努力挣出来一个笑脸：
“你们这两个孩子，开什么国际玩笑？“
“我们不是和你开国际玩笑，也不是和你开国内玩笑，我们是要你杀了我们。“
老兰沉思片刻，苦笑着说：
“孩子们，我们之间，存在着巨big的误会，你们现在还小，big人的事q，你们不明白。我估计你们是So了坏人的挑拨，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的。现在我什么也不对你们解释，你们如果恨我，随时都可以杀我，我恭候着你们。“
“我们不杀你，我们为什么要杀你呢？我们也不恨你，我们只是不想活了，我们只是让你杀了我们，我们请你杀了我们。“
“我是王八蛋，我是王八蛋行了吧？“老兰说。
“那也不行，“妹妹斩钉截铁般地说，“你必须杀了我们。“
“小通，娇娇，好孩子，别闹了，“老兰说，“你们父母的事q，我很难过，我真的很难过，我心中一刻也不得安宁。我时刻都在考虑你们的前途。孩子们，听我的话，不要闹了。你们想工作，我安排。你们想上学，我也安排。好不好？“
“不好，“我说，“我们什么也不想，我们就想死。你今天必须杀了我们。“
一个胖脸的外地客商笑着说：
“嗨，这两个小孩，真是有意思。“
“这是两个天才，“老兰笑着对客商说，然后转过脸来对我们说，“小通，娇娇，你们先去吃ro，让黄彪给你们上最好的ro，我现在有事，待会儿，我们一定商量出个解决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