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宜安的人很快接应到了他们。
“她怎么了?”花月不解。
李宜安也有些担心,苏明月自从看到刘琴丹死了就变得失魂落魄似的。
“他们来了,你带人先撤。”不远处火光燎原,铁蹄声震震。
花月吹了声哨子,院子里面不少人都撤了出来。
“明月?”
“我错了吗?”苏明月呐呐道。
“什么错了?”
苏明月又无力地摇了摇头,她全部想起来了,全部想起来了。
“走!”李宜安推着苏明月往前面的军队走去,下一刻,抓住脖子。
星娆看着逼近的军队,将手里的绳子用力一扯。
李宜安脸色通红地扯住脖子上的绳子,人像提线的木偶一样被迅速拉过去。
“李宜安!”苏明月想要追过去,被赶来的李宜修一把拉住,“别过去!”
“让我们走!”星娆手持一把长剑,架在李宜安的脖子上。
“你们是凉国人?”李宜修认出星娆。
“让他们走,让他们走!”苏明月看见李宜安脖子上的红痕,急道。
李宜修看见苏明月脸上的焦急,又抬眼看向李宜安。
少年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因为拖拽,鬓发凌乱,呼吸似乎还有些不稳。
而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寒得发亮。
只一个瞬间,李宜修就有了决断, “凉国入我齐国都城,竟然还敢挟持我大齐王爷,弓箭手。”
苏明月眼色惊恐地看着身后千百人手上的利箭。
眨眼间,箭如雨下。
此次他带来的人,是他府内亲兵,如此机会,岂能放过?
星娆在箭雨淋过来的一瞬间就选择了后退,看见李宜修竟然如此不顾李宜安性命,一拳打到门上,“该死。”
“阁主,现在怎么办?”
见人躲进了屋内,李宜修立即下令停止射杀,眸中暗含杀光,“杀进去。”
“不要!”苏明月伸出双手挡在李宜修面前,“不要,不要杀他,我求求你了。”
按照方寒所说,想杀李宜安的人,一直是李宜修。
苏明月豆大的泪珠滴落着。
“求我?”李宜修不可置信地道。
苏明月内心复杂,她不想求他,求这个上辈子的仇人,可李宜安,她不能让他死。
苏明月咬着嘴唇,屈辱道:“我求你!”
“明月,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李宜修掂起那沾染泪水的脸。她对他许多时候都是不屑一顾的,从来没有求过他,他也因此许多次地认为她不同。
“太子殿下,我求你了。”
“哼!”李宜修冷笑一声,冷厉道,“将她带下去。”
“不!”苏明月挣扎开来,拉着李宜修的衣袖,看见他头上还带着精美绝伦的喜冠,一字一句道,“我求你,放了他,我什么都愿意。”
“我也愿意嫁给你。”
暗夜下的风吹得一阵一阵的。
李宜修怒不可竭地看着苏明月,好像要将苏明月生吃了一般。
他胸膛起伏得厉害,紧握的拳头几乎骨节泛白。
“太子?”身边将领见李宜修情绪不对劲,唤了声。
李宜修登时稍微清醒了些,“杀。”
苏明月眼里的期望一下就落空了,她要去救他。
李宜修拽住她的手,还不待苏明月开口,便狠戾道:“既然你这么喜欢他,那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他死了,我也不活了,你放开我。”
李宜修怔松了下,不过也只是一瞬,“孤有的是办法让你活着。”
“放开我,放开我。李宜修,你根本不爱我。”
“我如何还不够爱你,是你一次次在挑战孤的耐性。”
苏明月好像忽然间就明白了,这种时候,李宜修根本不必与她装。
难怪,她许多次都认为看不懂李宜修。
她不挣扎了,只是道:“李宜修,上辈子,你说你爱我,结果你放火烧了整个苏家。这辈子,你说你爱我,结果我如何求你,你都不会答应我。我终于明白了,你爱我,但你更爱你的权势。”
就像她,她也喜欢李宜安,可和苏家比起来,她最后的结果,只会是苏家。
“你舍不得让人夺走你的一分权势,舍不得任何威胁你权势的人存在,苏家如此,他也是如此!”
“你现在扪心自问,如果有一天我威胁到了你的权势,你到底会选谁?”苏明月泪流满面道。
如果不是她放不下,这辈子的李宜安也不会再次年纪轻轻就送了命。
“我是天生的王者,怎么可能不恋权,不只是我,天底下所有人都是如此。”李宜修只觉苏明月的话可笑,真要抉择的时候,天底下任何一个稍微有脑子的人都会选择权力。
“不是的,他不是的。”他不爱,他一点都不爱。他爱的是这万千子民,爱的是太平。
正如他的祖先,愿意为了一个“天下安”的诺言,舍弃一切。
“咻”的一箭,射在两人身边。
李宜安站在不远处的高墙之上,双眼阴沉地写着,放开她。
苏明月回头,满眼欣喜的泪光,他没死。
李宜修也满眼惊疑,却只能看见他的人全部撤了出来。
后面竟然还跟了禁军。
禁军之首,正是方寒。
“太子殿下,方公子说,禁军是他朝皇上借的,目的是保护安王殿下安危。如果他和禁军都死了残了,那凶手就是……就是您。”那属下都不敢把原话说出来,提心吊胆着,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事。
可按照当今圣上对安王殿下的喜爱,没准真有可能。
“废物!”就那么几个禁军,杀了又如何。
李宜修看了眼对面的人,如今星娆他们已经逃了,若只死一个李宜安,这罪名根本洗不掉,只能悻悻而归。
苏明月跟李宜安说了几句话也回去了。
她虽已经记起了全部,但还是有些烦恼。如果不是她,这一世也不必重来。
方寒待人全部走光之后才道:“之前偷的禁军衣服已经用了,你下一步还要做什么?”
李宜安行事,越发让方寒看不懂了。他本来想让苏明月去打听的,可他的直觉告诉他,似乎有些来不及了。
“你这样下去,恐怕连皇上都护不住你。”方寒气道。
见李宜安依旧置若罔闻,他又不禁问道:“你就当真那么喜欢那女子?”
“喜欢啊!”就这个问题应了他一句,方寒当场能表演一个头顶冒青烟的绝活。
他懒得再与李宜安说,甩袖离去。
李宜安食指和拇指相互揉了揉,他要的不多,只要她不哭,幸福,顺遂,还有和她在一起。
苏明月回去时,也将刘琴丹的尸首送了回去。
“不可能,我娘怎么可能会害你!”
“她是因为你才被坏人绑走的,你怎么能反过来说她才是坏人。我娘不是。”
“蓁儿!”苏承远止住她,“明月,明月说的都是真的,是真的。”
苏承远将手里的信交给苏蓁儿,眼泪在眼眶里无奈地打转,“这是你娘给你的信。”
苏蓁儿慢慢打开信,信上是刘琴丹的笔迹。
“蓁儿,当年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娘已经不在了。娘对不起你……”
苏明月看着苏蓁儿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慢慢捡起那封信。
夜深露重,苏蓁儿房间的灯火微暗。
“你来看我的笑话吗?”苏蓁儿苦笑。她之前还怨过苏明月,怨过苏明月为什么连她大婚之日都不放过,怨苏明月为什么从小都要跟她抢。
可结果……她不过是她娘的一颗棋子。嫁好人家,嫁给高官厚禄,她终于达到她娘想要的了,能让太子娶她。
最后,娘走了。
这一切算什么,她从小到大的一切算什么?
她娘要去当细作,要毁掉齐国,为什么要用她的一生去做代价,她做错了什么!
“过几天就是祭神节了,我们一起去看吧,蓁儿!”苏明月平静道。她看淡了,不想复仇了。
虽然她还不知道为家人复仇,有什么不对。
刘琴丹为了给家里伸冤,嫁给了当时风头正盛的苏贤长子,苏承远。她本以为苏承远会是个有出息的人,会替他们家平冤,可苏承远人微言轻,甚至认为那只不过是一桩盖棺定论的陈年旧事。她便将主意打到了其他人身上,可都得到差不多的结果。最后她心性扭曲,认为所有人都不会帮她,就想毁灭齐国。
不惜利用女儿,不惜与他国勾结。
而她呢?
死后怨念不散,就算李宜安有通天之能也救不了她,渡了她一年又一年。
整整三年她都不愿放下。灭她全家的人,要亲手令他碎尸万段,谁来都不可以。
就因为这样一股执念,他以活人之躯,承受着下地狱一般的苦难,为她换得一次重生。
复仇,并不美好。
如果不是他将善念分给自己,有他压制自己,恐怕自己现在的结果,不会比刘琴丹好到哪里去。
苏蓁儿最终没答应,她不去热闹的地方了,再也不去了。
花月正在料理这件事的后续,忽然如有感应一般地抬头望向夜空,看着远处异常闪烁的星辰,拉着身边的老头,“老头儿,破了!”
“哎哟,小姑奶奶,什么破了?”
“唉,说了你也不懂,你只要知道,是大吉之兆就对了。”
那夜的事好像没发生一般,苏蓁儿大婚之后苏贤就打算动身回苏府。
苏明月犹豫了下,既然她选择放下,那这辈子就重新来过。
现在她很好,苏家也还很好,或许,一切真的会变好起来。
她不该杞人忧天,应该好好享受这一世的犹在的美好。
而且,他说过,他可以解决一切。以后若是有困难,他会同她一起走下去。
“好,祖父,我们一起回去吧!”苏明月应道。
送别的那天,李宜安告诉她, “明月,还有三天。三天之后我就来找你,我们永远在一起。”
“恩!”苏明月点头,离别之际,也不顾周边有人,垫脚吻了上去,“快来找我。”说完,就害羞地上了马车。
李宜安私下找苏贤聊过,苏贤被说服后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道:“明月,以后若有人敢欺负你,尽管告诉祖父。”
*
三天后,上京新建的摘星楼失火,皇上大发雷霆,下令彻查。
“听说了吗?小王爷被前几天的那场大火烧死了!”街头巷尾,无一不谈起这场大火。
“听说是天降雷罚……”
众人都道李宜安死了,世界上再也没有李宜安了,有的只是入赘苏家的女婿,苏安。
夫妻之间,琴瑟和鸣,常年云游在外,只听旁人说,金童玉女,般配至极。
而凉国所求,也不过是解除二十年前战败的约定,求一个平等互通。
小王爷未死之前曾提议,齐凉互为平等友邦,提议通过,齐凉重新订立盟约,天下太平。
苏承国不用再戍守徐州,交出兵权,回京任职。苏家再次成为上京世家之一,百年之后,皆是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