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宜安凉凉地看了众人一眼。这些人也不是第一次这样来找他了,但每次都只是光说不干。
他厌厌起身,又被扰了清梦。
“不准走,你跟我去给诗诗道歉。”为首的胖子拉住他。
他不喜皱眉,下意识地一甩,就把人摔在地上。
他今日拒绝了黄诗诗采莲节的邀请,还顺便写了几个字,我不喜欢你,那女人就哭哭啼啼地跑了出去。
众人一见他浑身冷冽的气势,个个不敢动。
唯有刚被摔下来的胖子,忽然弯腰向他撞来。
他正好动作,却不料瞥见去而复还的苏明月。
脑海里兀地想起她那日气愤离开的背影。
再回过神时,人已经在水里。
其他人也都慌了,一时竟没有一个人想起救人。
苏明月目睹了一切,立马迅速地快步跑过来,踩在凉亭里的美人靠上,使劲儿伸出手,“拉着,我拉你上来。”
脸上的神情焦急万分。
李宜安凉凉地看了她一眼,不知怎回事,心中第一反应不是此时的困境,而是终于舍得理他了?
又将目光移向那截细小的皓腕,她站在美人靠上,应该很轻易地就能把她也拉下来吧?
李宜安伸过手,慢慢地游向她那边,最终没有恶趣味地把她拉下去,而是借着她的力,爬了上去。
莫名其妙地,他想着她应该满是担心,温柔地询问他的状况,可一上来,他就听到她暴吼如雷,“你们疯了吗?竟然将人往水里推?”
“苏明月,你别假惺惺了!谁还不知道你……”那胖子话越说越低,明显也瞧不起苏明月。
其他人被苏明月训斥也颇有些不甘和羞恼。
苏明月的名声在安州书院众所周知,自己都不是一个善人,有什么资格来教训他们。
苏明月气狠狠地瞪着他们,不管他们话中的鄙夷,叉腰指着他们横道:“我告诉你们,她是我的人,你们谁都不能欺负她!”
李宜安抬头看着挡在他身前,气势凶狠得犹如老母鸡的苏明月,暗道:她怎么这么好玩?
普天之下,谁能欺负他啊!
而且,就算有人欺负,她又能挡得住几人?
这天底下,其实谁也护不住他!
眸下闪过一抹黯然,再抬头时,是听见有人尖叫。
胖子捂着脸,“苏明月,你打我?”
“你们再不滚,每个人我都扇一耳光。”
那些人碍于书院的规矩,不敢真的动手,神态愧疚尴尬地离开了。
苏明月打他们不是没有理由的,谁叫他们眼神乱飘。
李宜安落水后被拉上来,整个人都染上另一层韵味。
衣衫湿乱地躺在一旁,沉默不语。
苏明月脱下自己的外衫,不顾李宜安惊讶抗拒的神色,固执地把外衫套在他身上,神情认真而严肃,“你放心,有我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李宜安想要阻止的手愣在一处,抬头看见她淡霭般的眉头紧紧蹙着,好像有一股吸力,将他的心神都吸了进去。
说不清,道不明,只知道为了那一句“你放心,有我在,谁都不能欺负你”,他接受了她给的一切。
他跟在没穿外衫,和他一样不雅却安静的苏明月身后,想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苏明月也在想事情,只不过是焦虑地想。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哑女不喜欢她在身边,可她不在,哑女可能又会受欺负。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苏明月问出自己想问的话,开朗的声音里还夹杂着一丝自己都不知道的委屈。
她自认她已经力所能及地对哑女好了,虽然也知道做好事不该要求回报,但……她就是有些心里不好受。
她不过十五还未到,纵使博览群书,书中知识学得再多再好,可她还是不能做到面对善心却遭恶报还要坦然置之。
李宜安迟迟没有回答,只是望着一脸疑惑的苏明月。
苏明月实在经受不住那样好看的眼神长时间的注视,不耐烦地摆手,“算了算了,当我没问。”
苏明月带李宜安带到苏贤的小院晾衣服
李宜安却死都不脱衣服,说自己出去晒晒就好。
苏明月拗不过李宜安,烈日正当头,她在里面的小屋里好像很累地睡着了。
李宜安趁着人不注意,偷偷跑到书院背后的竹林里,把衣服脱了晾起来。
晾得差不多了,回去的时候,苏明月还躺在凉椅上睡觉。
她睡态安详,睫毛时不时颤动。窗外的光透过来,在她脸上微微显出暗淡的光。
李宜安站在她面前,想: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一直对他好,一直对他好,还说什么天真的傻话,谁都不能欺负他。
鬼使神差地,李宜安蹲在她面前,捏着她垂着的鬓发前尖,轻声道:“你做得很好,哪里都好。”
他望着那光洁如玉的脸庞,犹豫着,偷偷吻了下凉椅上的人就满脸笑意地跑了。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原来,他对她,已经不完全存在逗弄的心思了。
李宜安既然明白了一些自己的心意,就不太想立即离开了。
按他原来的计划,他该动身离开了。
听苏明月的意思,苏贤寿辰也快到了,那便再逗留几日。
他在书院里时而听见有人讨论最近的莲花节。
莲花节前一日,他听见有人躲在竹林里讨论明日要表白心意,逢此良机,争取马到成功。
他蹲在竹尖儿上听完墙角,原来在明日的莲花节里,安州还存有表白心意这一习俗。
他福至心灵,认为这节日简直是为他准备的。
李宜安如今搬出了夕兰院,出入苏府也方便,当夜就去了安州最好的成衣店,购了一套华服美冠藏起来。
莲花节当日,苏明月有诗会,叫兰舟和青莲带着点李宜安。
李宜安趁她一走,自己也找借口遛了。
李宜安看着自己一身打扮得体,得意地拍了拍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对后面的人道:“你回去吧,”
白景云早前就被他联系上了,站在他旁边,权当他穿久了女装,穿回自己的本来衣裳难得显兴奋。
正想告诉他不可太过张扬,虽然他那面貌已经很张扬了。
可话还没说出一个字,李宜安就朝前头去了。
莲花节当天,安阳河畔,热闹非凡。
李宜安听路边老叟说莲花结送给心仪的人,寓意两人连心,永不分离,“我也要一个。”
旁边的女孩儿都瞧了他一眼,第一眼是惊艳,第二眼是浅笑,还是头一次看见除女子之外的人在今日买莲花结呢!
安州的莲花节,是女子表明心意的日子。
李宜安不知道这个节日背后真正的含义,一心把玩着手里的莲花结,想着送给苏明月。可最后,这个莲花节掉在了水里。
*
他浮在水中,露出一颗头,看着英雄救美的戏码在他眼前上演。
英雄,是他曾经的英雄,美人,或许也该是曾经的美人了。
而莲花结也在他上岸时,被水草勾住,好像连他最后的情谊都不允许带走。
世事无常啊!
他最崇拜的二哥和他喜欢的女子。
李宜安在外游荡了半日才回到苏府。
苏明月今日因为落水,早早就回来了。她找了李宜安许久了,再见到他时,也没骂他,只是拉着他的手道:“你去哪儿呢,我给你带来许多好吃的回来。”
苏明月笑得好看,可他始终觉得,她今日笑得最好看的时候,是在那个人的怀里。纵使因落水,面上失了些许颜色,可在那个人众目睽睽下将她拥入怀里的那一刻,她的娇俏羞赧,已是无人能及。
桌上的糕点有几样李宜安是认得的,不属于安州,属于上京。
苏明月似乎很喜欢这些糕点,在大家齐聚的欢快时刻之下,一口气将剩下的吃得一个没留。
“哑女,你是不是不开心?”苏明月试着问。虽然李宜安许多时候都没什么表情,但今晚是不是太没什么表情了?
李宜安摇了摇头,他没什么不开心的。
拿得起放得下,不是他的,他向来不强求,是他的,也得看他喜不喜欢。
物如此,人也如此。
长大后,他就没有了不开心的时候。
人生短暂,为何还要不开心?
而少女怀春总是喜,苏明月的欢快写到了脸上。
原来,两人的情愫早就有了,从她第一日冷落他时,从他看见她抱着画卷回来那日。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知我画中意,又救我于危难,偏偏还……”后面的话,苏明月已经抿唇不说了。
因为,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的所有想法,李宜修喜欢她,她也喜欢。
李宜安坐在石凳边,看她在月色下犯花痴。
花痴的她与以往不同,隐隐娇羞盖不住。
“除了他,你还喜欢什么?”李宜安在她手心里写道。
未低头前,他是想笑的,可一想到他在她手掌书写的喜欢是旁人的,他就不想笑了。
大概也是因为低了头无人瞧见,笑与不笑,都一样,所以他懒得笑。
苏明月感受着手心里的笔画,微微羞赧,梗着脖子不承认,“你说什么啊?我喜欢可多东西了,喜欢太阳喜欢光,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
脚尖微晃,整个人都随着秋千轻晃。
“其实……”苏明月又望着头顶漆黑的天空,“漫天灯火应该也很好看吧!”
*
李宜安在安州见苏明月的最后一面,是在苏府的后花园里。
那日,是苏贤的寿辰。
而那时,她正在招待李宜修。
他远远地看见两个人相敬如宾,似乎在谈些什么。
他看见她点头,看见这几日里她难得出现的笑容。
这几日,她因为他二哥的身份与苏贤闹得颇不愉快。可这一愉快在见到心上人之后,总是显得不值一提的。
李宜安勾了勾嘴角,他清楚他二哥的能力,所以他们一定会很恩爱的。
这远远的最后一面结束后,他就去给苏贤送完礼,最后去了马厩。
他牵着马,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玉佩留下。
他不会再喜欢她了。
但他欠的情,要还!
马蹄震震而生风,安州,别了!
少年脸上恣意非凡,眉梢带喜,没了丝毫不舍。
不是他的,他从不强求。
拿得起放得下,才是他的人生!
这便是他!
苏明月被叫到苏贤那里时,还以为苏贤又是找她说李宜修的事情。
而苏贤却没有谈及李宜修,而问了两个问题关于哑女的问题,一是确认她是否收留了一个哑女,二是问她与哑女的关系如何,是否足够亲近?
最后,苏贤分为严肃地警告道:“记住,以后见到此人,切不可再与之前一般与之相交了。”
苏明月无缘无故地被警告一番,事后才知道,原来哑女趁着诞辰之际,偷了苏府最好的一匹马,跑了。
心底无疑被人挖了一块大窟窿。
苏家马厩里的马,皆是苏承国精挑细选过的。最好的一匹,可值千金。
原来哑女蛰伏这么久,就是为了偷马。
难怪祖父会那般说她!
相处多日,竟然识人不清!
苏明月气得几乎暗自咬牙,她死死捏着腕上的圆球,她下次再见到她,再对她好,她苏明月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而此刻,苏贤还在屋内,看着眼前的天北棋局和白色玉佩,悠悠叹了一口气。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希望不是他想的那般吧!
安王殿下送他如此贵重的礼物,只是纨绔惯了的不知轻重而已。
*
李宜安回到上京果然像是忘了苏明月。
他吃吃喝喝,日子过得好不快哉。
“听说了吗?太子殿下要娶太子妃了!”
“娶谁,怎么也这么突然?”
“苏家苏明月!”
“哪个苏家……”
方寒听见这个名字,有人朝他打趣,“这不是你那娃娃亲的名字,不是名字,好像人也是!”
“滚!”方寒阴沉得道。
对方只道这些天方寒吃了□□,不惹为上。
方寒阴沉着脸,回头瞧见李宜安似乎也听出了神。
这些日子,太子殿下的哪一项动作都不简单。
一方面派人参奏,说李宜安既受封为王,属地范阳,就该离京去范阳。
一方面又在筹备自己党派的人与丞相府的婚事,想要借机拉拢丞相。
“你别担心,事情会有转机的。”李宜安回过神,拍了拍方寒的肩。
方寒皱着眉头,“此计真的可行吗?”
“当然可行,就只是委屈芩儿了。”
芩儿是丞相的养女,方寒名义上的妹妹。
*
苏明月来上京的日子正好赶上相府嫁女。
碍于方苏两家的交情,她一到上京就去拜访了方家。
期间还见到了准新娘子,那是个极淡雅的美人,带着些羸弱,好像风一吹就要倒。听闻她从小身子不好,苏明月便从初见就有些心疼她,不过好在她的未来夫婿不错,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芩儿久未见到同龄的女孩子,邀了苏明月去她院中坐坐,还要苏明月在她成亲那日送她出嫁。
她从小体弱多病,并没有什么朋友。
苏明月觉得有些怪异,芩儿对她有些太好太热情了,不过她也是要成亲的,可以提前知晓并亲眼看见,也是再好不过了,便答应了。
只是,苏明月没想到的是,她会在什么都没看到的情况下昏了过去。
李宜安算好时间,潜进方府,看着床上躺着的红衣女子,“芩儿?”
还没来得及掀开盖头,门外便响起了接人的声音。
李宜安干脆也不停留,先把人带出去再说。
媒婆欢欢喜喜地敲了敲门,等了许久,见没人回应,只好自己推开门,见房内空空如也,大惊,“新娘子呢?”
“这儿有封信!”有人扬起桌子上的信。
媒婆一看,“新娘子被我带走了,采花大盗留。”
媒婆看完,双眼一瞪,就晕了。
上京什么时候多了个采花大盗啊,还劫了她手上的新娘子?
不一时,整个相府都知道了,新娘子被采花大盗抢走了!
方寒从后门正打算离开,忽然有人叫他,“寒哥哥?”
方寒看清人影,蓦地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寒哥哥,你先听我说,苏姐姐被采花大盗抓走了。”芩儿着急道,她没想到会这样的。
方寒眼睛一转,明白过来,是芩儿害怕他不来,提前换了人。
无论如何,计划都得进行下去,拉着芩儿的手,“走,我们不能留在这里。”
李宜安按照计划,将人偷了来。
他跳出丞相府的高墙,忽然觉得疑惑,芩儿今日有些不对劲,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