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骖宇在半夜醒来，看到儿子趴在床前，他扯了扯嘴角，艰难地伸手去摸他的头发，刺刺的，就像他总跟自己作对。他一碰他，程长信就醒了，程骖宇笑着说：“阿信，你老子要死了。”
程长信不搭话，眼睛瞪得圆圆看他。
程骖宇叹气：“我快死了，你跟我实话，你真的把你妈撒到河里了？”
他怎么提到这事，程长信心里犹豫了下，还是点头。
程骖宇眼中的希冀灭了，叹气：“你果然是我儿子，比我还狠。”
他停了一会儿，艰难地喘气，过了一会儿，又交代遗言般：“那等我死了，也把我撒到那儿吧。”
“为什么？”程长信震惊了。
“你妈活着的时候，我没陪过她，死后，就让我们在一起。”
程骖宇很平静地说，仿佛那是件理所当然的事。一瞬间，程长信几乎要说出真相，可他想到妈妈等了他十八年，她一个人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那么累，自己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又闭上嘴巴。他闷声说：“你别妄想了，我不会让你再折磨我妈的，死前你不想和她扯上关系，死后更没关系。”
“阿信——”程骖宇似乎要说服他，但有心无力，不再清亮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程长信看得心烦，扔下一句“你好好休息，我妈不会想这么早看到你”，便走了出去。
他走出病房，到了走廊，还是不放心，过一会儿，又偷偷探出一个脑袋。程骖宇保持那姿势不动，仿佛真的要死了，没有一丝生气。
第二天，接到消息的人赶过来，把病房挤满了，外面还排了队。
哼，这就是显贵之家啊。程长信看得直冷笑，心想，程骖宇舍得死才怪。牧怀光也来了，牧雪来找程长信，说听医生讲，程叔叔情况不乐观。程长信淡淡地道：“可能吧，昨天还和我打听我妈的事。”
程长信把昨晚的事一说，牧雪一听，急了：“你爸都这样了，你怎么还骗他？”
“他不是我爸，我爸早死了！”程长信冷冷地道，走到一边。
牧雪在后面喊：“程长信，你自己都会做错事，为什么就是学不会原谅？”
程长信听得一震，但还是没回头。他去外面溜了一圈，回来看到仍是一堆人，程骖宇没被压死，光是应付这帮人也会累死。程长信看得心烦，手指重重叩了门几下：“他要休息的。”
一帮人这才散了，程骖宇在床上露出欣慰的神情。似乎人受伤了，变脆弱了，连表情也多了，平时这人只会对自己横眉冷对，现在竟会笑了。程长信看得很不习惯，到外面抽根烟，医院禁烟，他对着烟发呆，到窗口吹冷风，风越吹，他心越凉，却被冷得有些麻木。
有双温暖的手臂从后面环住他的腰，程长信用手掌包住牧雪的手，闷声说：“你不生我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