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吻过我的人
说完，贺风生从口袋里拿出便笺纸，塞进她手心里，低声道：“这个号码给你，这个人能救你妹妹，往后的生活，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情，去成为你真正想成为的人，去珍惜每一份情谊吧。阿黎，这是我唯一能送你的生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
每个人都可以有虚荣心，每个人都可以想挤进不属于自己的圈子，每个人都可以有欲望与梦想，但世事就是这样：要使用小伎俩，就会失去赤子心肠；要成日算计，就极易活得心惊胆战；要唯利是图，就会让人怀疑真心的分量……那是哪本书上写的呢？
You never have it all.
——阿黎，希望你明白，你不会什么都拥有的啊。
贺风生收回目光，视线落在走廊尽头墙壁上的一年三班的班级牌，青涩时光，稚嫩的回忆扑面而来……
他眼中的光变得柔和，嘴角上扬，那浅浅的弧度却看得苏黎垂下了眼眸。一个猜想在心底翻涌，她张了张嘴，快说出口的话，到底咽了下去。
说来可笑，这二十一年，真正跟她说过“生日快乐”的，居然只有贺风生与徐晚晚。
即使拆了台，让她这样无地自容与难堪，贺风生依旧叫来贺家的司机，一路送她回城中村里，苏黎全程紧紧地握住便笺纸，听着汽车轮胎碾过石子的声音，内心寂寥且慌乱。
直到下了车，在满城月光里，贺风生隔着车窗叫住了她。
苏黎想，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夜晚，永远都不会忘记，往日嬉笑散漫的男孩子沉着目光低叹：“有的人家境优渥，有的人家境贫寒，如果连命运都是原罪的话，那么，阿黎——”
贺风生问：“你跟我，谁又真正无辜？”
每一个字，如投入湖中的石子，沉沉地落在苏黎心头。
远处苍澜山上灯火璀璨，与幽暗的城中村巷道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迷惘地看着，忽然迷失了方向。
这世间有精致，也有粗糙；有美好，也有糟糕；有高高在上，也有低到尘埃。如果真的要去怨恨，哪一天才算是个头。
苏黎茫然无措地回到家里，她靠在门板边，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被抽空……她不知道该干什么，也不知道能干什么，只是蹲在地上，紧紧地抱住膝盖，直到黑暗中有一道小小的身影走近，囡囡揉着睡眼，一如往常一般，看着她傻笑道：“姐姐……你怎么了？”
苏黎抬头，顺着她的手摸一摸脸颊，才发现已经落下泪来。
怎么了？苏黎不知道。许是夜风凉，许是漫长夏季终于过去了，又或许，是紧握贺风生给的电话号码，终于，让在晦暗长路上，看到了一丝丝光……
苏黎喉咙哽咽，紧紧地抱住妹妹，她那个唯唯诺诺的母亲，从房间里探出头来，小声地问话：“听到外面有动静了，谁……谁送你回来的啊？”
那是贺风生啊……是能看穿她所有防备与伪装的贺风生，是与她生活在两个世界的贺风生，是这辈子，唯一一个送她回家，不在意会不会刮坏汽车的人。
高楼之上，夜风微凉。徐晚晚今生第一次俯身看一场演唱会。她兴奋到尖叫，小手高高举起，一摇一摆的样子看得秦殊心惊胆战。实在是无可奈何了，他伸手将人拽到安全地带，牢牢地困在怀里，下巴抵在毛茸茸的脑袋上，将她的胳膊往栏杆上一搭，低低地警告：“楼太高，别乱动。”不然到时候他自己也不确定会不会将人绑起来。
徐晚晚紧贴着秦殊的后背，感受着近在咫尺的炙热温度，她真的不敢动了，非但如此，就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后来有人问起，那夜Tiffany唱了什么，少女一脸茫然，她不知道。
所以，当手机响起的时候，徐晚晚压根儿就不在状态，凭着习惯按下接听键，她不小心瞥一眼来电显示，吓得手软。好在秦殊右手一伸，眼明手快地将手机接住，然后，他的视线移到屏幕上，盯着那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号码，眼底露出一丝冷意。
徐晚晚呼吸一顿，听着接通的电话里，周羡的低笑声传来：“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个中温柔，纵使隔着听筒与屏幕，徐晚晚都听得一抖。
在秦殊的目光下，徐晚晚哆哆嗦嗦地开口：“怎……怎么了？”
听筒那边，男声低沉：“想你。”
简简单单两个字，让气氛凝结成冰，高楼上气温骤降，咚的一声响，不是别的，是秦殊右臂突然伸出，搭在了她身边的栏杆上。而后，少年表情凝重，视线落在那张嫣红的小脸上，一秒，两秒，徐晚晚硬着头皮在干笑，秦殊听到下一句话时，冷酷地勾起了嘴角。
展馆里Tiffany的声音传来：“拿起电话打给你深爱的人吧，今夜，一首《想你》送给每一位歌迷——”是，周羡自然在附近，自然听得到Tiffany的声音，自然清楚演唱会的流程，自然选择了一个最佳的时机，搅乱一时春水——此时此刻，他嘴角噙着温柔：“既然你没有打电话给我，我是不是能打给你，嗯？”
咔，搭在栏杆上的指关节猛地一响，秦殊以舌尖?过牙关，冷厉地笑了。听筒里，那个人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晚晚，想你。”
秦殊视线猛地一低，同一时刻，一只手搂住怀中的人，在徐晚晚惊愕的神情中，一秒也控制不住地吻上那张朝思暮想的唇，一如他想象中柔软，一如他想象中甜蜜。秦殊微微撑起上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困在怀中的人。
徐晚晚愣愣地抬头，眼中有迷惘的水雾，他看得心一动，再度吻了上去。
这回，她的眼眸同样来不及闭上，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心中一根绷紧的弦断了——细小的火花在脑海中跳跃，五彩斑斓，一如十七岁夏天与他并肩看过的漫天烟火……
少女的神思一点点清明，过往的酸涩与甜蜜一齐涌上脑海，那些曾以为莫名其妙的情绪，忽然都有了答案。徐晚晚的心脏跳得飞快，因为她知道，这次，在高楼之上，被他困在怀里、被他相拥一吻的画面，不是梦……握紧的手机掉在地上，通话已断，深吻却仍在继续。
起先是蛮横的，是霸道，在初秋的风里，秦殊逐渐变得温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