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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的《齐民要术》,讲到相马,零乱然而有十分细致的地方,如旋毛在眼眶的不同位置,便意味着不同的寿命等等。中古讲马的书,颇见于著录,只是都失传了,所以《齐民要术》所载,足令我们叹为观止。直到马王堆帛书出土,里面有一篇《相马经》,我们才知道,战国秦汉间人,对马的观察,竟比后人还仔细。单是眼眶周围的四块肌肉,《相马经》都给起了专名,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认真的事吗?

古人说起马的事来,津津乐道。吉如飞黄,神如铜精,武堪食虎,智可识途,更有诗颂臧才,易说乾德,其命田子方叹之,其貌颜子渊望之,辩则公孙龙申之成说,谏则晏平仲藉以动上,屈产之乘假道,鸡斯之乘赎人,免人于难者,不可胜数,亦有妨主如的卢,危国如汗血者焉。故爱之者衣以文绣,舍以华屋,席以露床,啗以枣哺,葬以大夫之礼,不爱之者食之沉之。

这么了不起的马,在商周王室,各有专门的官吏侍候(若按《西游记》,天上还有弼马温呢)。大人物死了,用马陪葬,后来又用铜马、瓷马。古代雕塑的最高成就,不是塑人,而是塑马,您说古人有多么喜欢马?

这种对马的迷恋,若凭空推想其原因,并不为难;以其易知,乃知其必有不对劲儿的地方,且不值得特意表出。单说古人对马这庞大的动物,既有服驭的得意,又心存敬重,对它的观察,也较对别种低劣的畜生,细密好几倍。在阴山岩画中,一个常见的主题是人骑在马背上,十分简单,画了又画,大约是见这么大的家伙任由驱使,心里实在得意,而且以为是值得纪念的事。

想起来,人对马持的是双重态度—一方面,敬它重它,唱它画它,宠爱它打扮它;另一方面,骑它乘它,用鞭子抽它,拿脚踢它。不过这双重态度,正是文明的标志。对什么我们不是这样呢?顾恺之《洛神赋图》里的马,在鞍鞯下怡然自得,—辩者或说,谁见了神女,不愿意为牛马走呀?但恐怕画家不是这么想的;赞美野性,是后代人的精神奢侈品,最早有名有姓的画马大家,并不以为马的地位有什么疑问。在阎立本、张萱等画家笔下,马都是仪仗化的,侍卫气质的,汰尽了山野之性。

说到画马,同样在唐代,也有对马的个别观察,比如广为人知的韩幹的作品,还有五代胡瓖的《回猎图》,里面有一只马屁股,实在画得精细,让人见了无不想拍上一拍。宋代李公麟画的马,很是安详,有一种宋式的心安理得,又好像画家对马说,请你摆个姿势,那马便摆个姿势。李公麟自己花过很长时间看马,还临过韦偃的牧放图(唐代还有一幅无名氏的《百马图》,马的姿态更多),来学习前人对马的观察。这些画家的共同点是,先看马,后画马。李公麟是讲究立意的,但他毕竟不曾让肚皮里的观念压倒艺术家的天职。后来的文人画家中,会画马的比会骑马的还多,程式画法之外,真实的马什么样子,大概心里模糊得很,所以要写意,那和实际的马,自然是风马牛不相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