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un节对乔星海来说早已是个普通的节日了，它被赋予的阖家团圆的意义在他的世界被迫摘剔除了。
——当你不把别人眼里看见的孤独和悲惨当回事的时候，也就真的不算什么事了。
这是近几年乔星海才悟出的道理，所以一个人过节也过得挺舒服。
年二十九，他去超市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把海棠cun给布置了下，红彤彤的，挺有年味儿。
下午，他在家跟着下厨房学烧鱼的时候，他弟来了。
乔星辰带着一块砚台来的，乔星海看了看，是秦一白送去那块。
“干什么，他就非得挑这日子把东西往回送？”乔星海觉得秦一白的心意被糟蹋，非常不高兴，“有病？”
“不是啊！”乔星辰一脸郁闷，“老天，我的哥，你咋这么想呢。”
乔星海一刀劈掉了鱼头，很生猛。
他吼他弟：“有p快放。”
乔星辰看着断头鱼，缩了缩脖，道：“爸说砚台前阵子磕了下，叫我来问问能不能修——他说知道是谁送的，手艺人么，不晓得能补砚台不能。”
……
乔星海觉得惊讶，不可思议，脑子空白了下后，才机械地说：“能吧，我拍张照问问。”
“就这，掉了一点。”乔星辰举着砚台给他，仿佛真是来咨询维修的。
很快，秦一白就回过来消息，说能修，立马就能修。
最终，他们带着砚台上了一趟山，让项崇阳给修的。
因为这个事，秦一白又挨了师父一顿呲儿，说他学艺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干啥啥不行。
但总归，砚台又恢复原样了。
大年三十，乔星海带着砚台去了西桐路——乔光耀他们现在住的地方。
这么多年，乔光耀因为工作一直在搬来搬去，可以说是居无定所，导致乔星海在相当长一段时间也缺乏归属感，觉得自己像个漂萍。
他记得他以前还问过他爸，将来老了想去哪住。当时乔光耀没说，嫌他多管闲事。
现在乔光耀退休了，也确实老了，就如同很多在外漂泊的人一样，最终选择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
乔星海不知道他爸究竟是什么心情，过去或许还想跟他聊几句，但现在他也不是很感兴趣了。
宋娟早早就站门外等他，一跨进院，乔星海就看见她了。
“你爸等你一上午了，快来。”宋娟还是老样子，温柔和气，有一些亲近又有一些疏远，“乔星辰在那炸鱼呢，说在队里学的，要给你露一手。”
乔星海问过好，跟着宋娟进门。
他们买的是间二层的老房子，重新收拾过，外面有小花圃，屋子里布置得挺有格调，也温馨，适合养老。
乔光耀在一楼客厅坐着，听见乔星海进门也没回头，专注地看电视。
乔星海也不很在意，父亲嘛，总还是要有父亲的威严在，他肯先给台阶，对他而言就已经是向儿子低头了。
宋娟让乔星海先去洗手，然后往他手里塞了一玻璃盆车厘子和草莓，让他拿着吃。乔星海拎着砚台抱着盆，在乔光耀旁边坐下，叫了声：“爸。”
乔光耀看他一眼，“又瘦了？”
“嗯，年前太忙。”乔星海随ko应付他爸，把砚台递过来，“秦一白师父帮忙给修的，磕坏的角一点也看不出来了。”
乔光耀接过去放在一边，也没看，“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了？”
乔星海说：“除夕啊爸，人家也得回家陪父母。”
乔光耀颇不满地哼了声，“你还知道除夕昂，都多少年没回来了。”说着，从他手上的盆里摸了个草莓，“宋阿姨说你爱吃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专门去超市买的。”
乔星海从兜里翻出来仨红包，在老头眼皮下晃了晃，“看，给宋阿姨的最厚。”
乔光耀点点头，不说话了，和儿子一人一个地吃水果。
乔星海摸不透他爸是什么心路历程，怎么就突然想通了，或者说……妥协了。但眼下去刨根问底无异于是再找场架吵——即便是亲人之间，有些话也没必要点得太明白了，彼此心知肚明就好。
不过这个疑问也没困扰他太久，因为很快乔星辰就给了答案。
傍晚走的时候，宋娟给拿了冻好的饺子，还有她自己做的烧鸡和熏鱼，让带回去给秦一白尝尝，说要是喜欢吃，以后就常给他们做。
宋娟让乔星辰去送送他哥，兄弟俩就沿着老街走了一段。
叫好了车，等车来的时候，乔星辰左右看看，呼哧地吐了ko气，道：“他俩不让我说，但我觉得还是得跟你说一声。”人高马大的一小伙，站路边局促地攥自己手，“其实……薛阿姨来找了爸一次。”
乔星海惊讶，“我妈？”他这位潇洒的妈，十二月底时候联系了他一次，说去夏威夷跨年了，然后还给他发了张照片，是和新小男友在游艇上晒太阳。
乔星辰点头，“薛阿姨当时就问爸，是不是想这辈子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了。”他很为难地咂了下嘴，“还说，要是爸这么打算的话，那她就给你换个爹了。”
乔星海：“……”好家伙，金发碧眼的爹么。
“后来我妈也说了爸几次，他有天喝了点酒，把自己关书房了大半天，出来之后就跟我打听，一白哥到底是干嘛的。”乔星辰说道，“但我觉得爸也不是被薛阿姨给吓着了，他还是自己想通了。就他那个脾气，谁能吓着他啊。”傻弟弟叹了ko气，“你说是吧，哥。”
说话间，车来了。
乔星海拉开车门，伸手拍拍他弟的肩，笑着说：“当然啦。我先回了，你过几天不走的话，来海棠cun吃饭。”
“好啊！”
乔星辰看上去很开心，一双眼亮晶晶的，像疯狂摇尾巴的小狗一样。
乔星海回到海棠cun，对着一屋子冷清的喜庆，也没生出多余的感慨。电视开始播新闻联播时候，他去煮了两盘饺子，又摆了几盘凉菜，然后给秦一白拍了张照片，说自己年夜饭非常丰盛。
秦一白一直没回他，乔星海就自己坐蒲团上看cun晚。
晚会热热闹闹的，一群人又蹦又跳，单看有些傻，代入节日气氛去感受又觉得是一年一次迎新cun，就该这样。
快十二点时，乔星海有些困了，但说好要守岁，还是得守。
为了应景，他还去把饺子热了热，准备跨过十二点时往嘴里塞一个。
正拔直了肩背准备聚精会神迎接0点，手机在桌上震了一下。
“出来。”
秦一白在微信里说。
乔星海举着手机猛地回头，看见了站在落地窗外，被灯光包裹着的秦一白。
他手里拿着一只呲呲呲的烟花，很好看。
乔星海脚下趿拉着拖鞋，百米冲刺地冲了出去。
冲到秦一白跟前他也没停，大喊一声“接住我”，就蹦起来蹿进了秦一白怀里。
两只拖鞋被甩飞在干黄的草丛里，秦一白赶忙扔了手里燃尽的烟花，双手把他托住了。
“大过年的，也不怕把我腰怼折么。”
乔星海搂着他脖子，“不会啦，你这么健硕一男的。”
外面很冷，但两人抱着就暖和。
乔星海把脚一勾，藏在秦一白大衣里。
他歪着头眨巴眨巴眼，问：“怎么回来了啊，不用在老宅守岁么。”
“你说要在海棠cun过年，搞得我归心似箭，一整天都人在魂不在。”秦一白在他已经冻凉的鼻尖亲亲，“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话俗理不糙，所以我就回来了。”
乔星海笑嘻嘻地搂紧他，“新年快乐呀！”
“新年快乐。”秦一白用力地亲他，“万事如意。”
简单四个字的祝福，放在普通短信里都显得潦草而随意，但在秦一白的念头中，他是真切地希望他的爱人余生万事如意，不再历风雨。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