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舒心下一惊，执起温客行的右手，只见他小指呈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着，但好在皮肉没断，应当还可以接上。
“你忍着些。”周子舒掰下一截坚硬花枝，贴在温客行断指上一比、一握，温客行一声痛呼还没叫出声来，手指已被周子舒同花枝固定在了一起。
他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眼，声音因为疼痛有些颤抖，“阿絮，这罚，你当真要认？”
周子舒没有看他，只垂着眼查看他的手指，“我早同你说过，周子舒并不是什么好人，你却偏要等到阎王来告诉你，你才信。”
“莫说是阎王，天王老子来告诉我我也不信，我只信我自己的眼睛。”
周子舒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温客行的眼睛，“老温，我整个前半生，都在同人间的规则作斗争，我自认没有输，但我离开了，因为规则的存在，自有它应该管束的人，我不接受，只能离开，却无法改变。”
“但我们现在，无法离开，对么？”
周子舒点了点头。他泛红的眼角沁出一丝笑，“而且你难道不愿和我，去下一世看看么？”
温客行抽了抽鼻子：“那不同等级的人，来世可还能相见么？”
“当然能，只要我们……”
鬼差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插嘴道：“难咯！莫说喝了孟婆汤你什么都不记得，就算认得出，你是王公他是乞丐，还能做什么？不尴尬吗？”
孟婆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在盛汤的间隙抬起眼来，向这边看了一眼。周子舒感受到她的目光，回头去看，她也不闪不避，直视着周子舒的眼睛，那眼神一改先前的木然，似有光在闪。
这厢温客行还在不依不饶，说宁肯和阿絮一起坠入蚊子道，做一对朝生暮死的蟪蛄，也绝不肯在这里受这个气。
周子舒看了看孟婆，垂下眼睛想了想，伸出手去想拉温客行，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已然透明了。
他急急拉起温客行的袖子，他的手臂也透明了。
鬼差抄着手在一旁看笑话，哂道：“时辰快到了，再不走你们就要灰飞烟灭咯。”
“我怕你的灰飞烟灭！”
“老温，跟我来。”周子舒拉起温客行，转身带他站到孟婆面前，抱拳深深一躬，“还请孟婆赐教。”
一边鬼差黑黢黢的眉毛跳了一跳。
孟婆咧开嘴，也不知想哭还是想笑，她没说话，伸出枯木般的手指在他俩心口上点了两下，往外一抽，投到孟婆汤清澈的水面上。温客行和周子舒不由凑上去看，却只见水面上空空如也，清透若无的光亮细细地萦绕，恍惚映照出他们的脸。
“竟没有执念，倒是难得……”鬼差喃喃道。
求而不得，乃化执念。
而这两个迟迟不肯过桥的人，竟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