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难不成,我还活着?
顾望舒强撑着想支起身子来,无奈身上实在痛得厉害,忙活半天也没挪动个半寸来。这会儿门外忽然又响起那个吵他醒的声音,能听得清了,好像是个半大少年的声音,离得越来越近,仔细听听还挺耳熟的。
“知道了,今天可算轮到我嘛。一天天守得那么紧,我连个探望自己师哥的机会都没有!”
顾望舒瞧向房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打开,没想到外面竟是个大晴天,白得格外耀眼,一下子全钻进他眼中,差点措手不及直接被闪瞎。
随这道白光一并从房门溜进来的,还有股刺骨的寒意,即使隔着这一床大棉被,也还是直吹上露在外边的脑门。
“他娘的……!”
顾望舒咬牙切齿挤出一句暗骂。
咣当——
一声铜盆跌落在地的刺耳,水泼了一地,还袅袅冒着热气。
才迈进来的少年似乎傻了半天,呆怔到不知道关门,顾望舒只觉得自己快晃瞎,根本没法睁眼看是哪个缺了大德的。冷风也直直灌入,冷热两股气流在房间内互相交织斗殴,很快热气就败下阵来逐渐消散了去。
“怎么了顾莫!小废物,挨门坎绊了啊?”
又是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师……师……师哥他醒了!”
这少年音直炸在耳边,顾望舒躺在床上又一动不能动,差点以为自己是被叫魂叫回来的。
“艾叶兄!你快来!师哥他醒了!”
话音还没落下,一个花白身影直闪进了门。艾叶也是心急似火得没想到随手关门,好在凑活着身材高大,还能遮挡住这要了命的光。顾望舒勉强是能眯开些眼来,瞧见个逆着光,披头散发慌里慌张的身形。
“小妖怪!你……!”
“关门…………”
顾望舒嗓子还哑着,没成想自己再见到这白毛傻大妖时说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艾叶一脸喜出望外,直扑到他榻上,跟个寻到丢了许久主人的小狗子一般,又是胡乱撩拨着他糊了一脸的头发,又是伸手探鼻息的,最后还不忘拿手指头扒拉开他眼睛确定这人是真的醒了。
不知道的以为是在验尸。
他这一激动,忘了顾望舒身上还痛得要命,这么沉的一个妖直压了上去,差点再唢呐一吹把顾望舒恭送回地府。要不是顾莫眼疾手快给他扯了开来,他顾望舒今日就真的命绝于此了。
“不是人的东西………!”
顾望舒疼得呲牙咧嘴骂了回去。
“小妖怪,你……你可认得出我?”
艾叶睁圆眼,小声试探性地谨慎,踌躇着问。
“……我好像没被打坏脑子吧。”
***
“所以我,这一昏睡就是三个月?”
顾望舒裹着艾叶的兽裘袄子,站在积了雪的院子里。葭月暖阳,这昨夜里下的一场大雪,存不住,此刻已经渐渐消融去了。
屋檐上水滴嘀嗒融落,为了过冬把自己喂成圆球的小雀争先恐后趁这泥土地露出之际飞下来寻食。
恬静,却也热闹。
艾叶一手搀着他,另一只手替他撑伞,陪他站在这地上漫无目的看着日日可见的的风景。
顾望舒看的是风景,是起死回生后这人间的景。
而艾叶看的,是在看这人间之景的他。
顾望舒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指尖,随意画出一道小符咒,祭在半空升出团火来,嘭地一声炸开,火花纷纷坠落,像个小小的花火,惊得身后小雀簌簌飞起。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内还是隐隐作痛。不过好在运了遍气,法力还出奇的都在,丹田气海似乎也并未受半点损伤。
可能是自己真的骨骼惊奇,昏睡的这大半时间都在自行修复气海修为。
艾叶看着顾望舒那张清瘦下来以后格外棱角分明的侧脸,久久挪不开视线。
这段时间日夜守着,提心吊胆的,他睡得太死,生怕哪天就真的在睡梦中莫名断了气可怎么办。
毕竟凡人那么弱小,他也从未如此亲密的照料了解过。
他不知道这疯子为什么要为了护着自己堵上命不要,他只知道自己在看着他昏睡的那段时间,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你可千万别死了。
日日夜夜的这般看着,或是要替他换药翻身调整姿势,顾望舒固然不知,但在艾叶心中早已生出一股奇怪的情愫。
只不过这个生在雪山那寸草不生不毛之地的妖,他不懂,他只觉得自己奇怪,总是放心不下,总想去看,总想……去偷偷摸他,瞧他。
普天之下众生海海,他生着倨傲骄狂的大妖傲骨,睥睨放眼,于他全如蜉蝣虚渺。
可唯独当下满脑袋想的只有,他生得可真好看。
他同芸芸众生,可不一样。
……
“我们不是还有旧账没算呢吗。”
顾望舒侧了头,浅笑发问。